小说连载|我们在一起|第12章

                                                  文/浅水静流

 第十二章  周洁

 /连个路人甲都没有                

 /2017年11月28日  早上  衡阳

我得回去了。 虽然心中有些恋恋不舍这个地方, 但还是得回去。 我向两位老人告别, 他们把我送到学校更前面一点的地方,才目送我离开和远去。

回来的路上, 我一直有点乏睡。 昨天夜里没有睡好。 这是我在这里的三个夜晚当中, 睡得最不好的一个夜晚。 睡得最好的是第一个晚上, 虽然半夜里醒来过一次,但是很快又入睡过去。 那天晚上真是最心无杂念的一个晚上, 脑子里最空灵的一个晚上。 纯粹的睡眠, 自然状态下的睡眠, 最为优质的睡眠。

但是昨天晚上进入睡眠状态很难, 脑子里一直困绕着一些事情。

我想的最多的是骆雁玲的身世。 这有点传奇色彩的身世, 让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我好奇怪,

她这样的身世, 即使她自己不好意思讲出口, 其他的人, 他身边的人,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谈起过呢? 又即使不是特意谈起, 在闲聊的时候, 也极有可能无意之间被谈起呀!被我所听到呀! 难道是那个时代的人, 不太想像现在的人, 特别多无聊的时间, 因此特别能八卦, 特别能在茶余饭后闲聊人家的事情?

由她骆雁玲, 我转而想到她的父母, 骆文章老师和董艳红老师。 骆老师温文尔雅,董老师则娴柔恬静。

不管是在学校, 还是去到他们家里, 我看到的都是相敬如宾的形象, 比现在见到的谭老师和梁老师这一对还要令人羡慕, 令人肃然起敬。 而现在令我更加赞叹的, 是骆老师和董老师对骆雁玲的爱。她们那纯粹的、无私的爱, 即使是许多亲生父母也极难做到。 在我的印象里, 骆雁玲并不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 很调皮, 很贪玩, 这从她那身上和脸上有点发黑的皮肤可以想象得出来。三年级的时候, 就因为学习不好, 被留了级。 这在我们那时候看来, 真的不可思议。 因为她的父母不像我们这些乡下孩子的父母, 他们都是教师, 不仅对她的学习可以提供极大的帮助,还可以随时随地看管的很严, 而不像我们这些父母都是农民, 对我们那简直是散养, 任其自生自灭。 初中时候, 骆雁玲的学习成绩也是马马虎虎; 到了高中, 更是在班上处于中等偏下的水平。高中毕业后, 我们大多数同学都没有考上大学, 都不得不从此踏上自行谋生之路, 唯独骆雁玲例外, 一年之后, 她进入了湖南师范大学。 这无疑要归功于她的父母, 绝对是谭老师和梁老师,以他们为数不多的积蓄作为垫脚石, 再通过他们在教育界的人脉关系, 才使得骆雁玲的大学梦得以成真。 这其中所付出的心血, 至少在我的见识以内, 是难以想象的。

就是这样一对心地善良、 心底无私的老夫妻, 一生当中大多数时间里, 都是勤勤俭俭, 谨小慎微的过日子,没料想到了晚年, 却要承受如此大的变故, 安享晚年的愿景, 不是只能在夜晚的梦中, 才能找到吗? 比起我现在所见到的谭老师和梁老师, 这一对现在过着的安逸悠闲的日子,与骆老师和董老师那一对所过的日子, 两者应该是不可同日而语吧?——虽然拿的都是一样的退休工资。 由此我想到很有必要去看望一下骆雁玲的父母, 亲眼见证一下两位老人目前的生活状态。 我在自己的时间安排表上,加上了这一项。

然后我想到了骆雁玲所欠下的那一笔巨额债务。 她一直对我说, 是因为股市行情惨淡, 她所购买的股票亏得所剩无几造成的。 现在我多了一些怀疑。我隐隐觉得还存在着一些其他的因素在里面。 这些因素目前我还只是怀疑, 还无法确定, 我打算回去见了她的面, 从她口中得到最终的证实。


下午一点多才到达城里的汽车站。 肚子觉得饿, 我就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一份木桶饭吃了。 我估计到这个点, 已经过了吃中饭的时间, 骆雁玲她不可能留着饭菜等着我, 再说我也没有打电话提前通知她, 我今天会从乡下回来。 可是, 我不打电话给她,她也应该打电话问我呀? 我转而想到这一点, 随即脑子里浮现出一片薄薄的阴云, 内心逐渐感觉到了有些奇怪: 我是二十五号从她家里出去的, 现在是二十八号, 将近四天时间,没有接到过一次她的电话或者微信! 即使说在谭老师那里, 没有信号, 手机无法联络,但是出了他们那里, 到了那个小村庄, 或者说到了镇上, 是有信号的。 我赶紧翻查我的手机, 看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以及刚刚收到的短信, 但是没有, 确实没有, 一条都没有!

这样不对! 按照我对骆雁玲的了解, 无论如何她也算一个比较细心的人。 我从她家里出去, 一连几天没有回去,她应该很关心, 很着急才对。 不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接连不断地给我打电话, 发信息, 询问我在哪里, 查询我的下落, 这些她必定会去做的。 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个电话也没有, 一条信息也不发, 我印象中的骆雁玲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我停止想象, 掏出手机立即给她打电话。 不通, 电话里始终是“电话已关机, 请稍后联络”的录音。接连拔打好几次, 每次都是相同的电话录音, 非常冷漠, 非常得不近人情, 让人联想起月亮表面, 人们凭借肉眼看得见的灰色岩块——它比人类不知早了多少年, 一直处于那样一个冷冰冰的环境中,由此人们无论什么时候抬眼望见它, 得到的只能是这样一个极其冷漠无情的印象。

没有其他办法, 只有立即赶往她的家中去。 一路上我都在揣测, 兴许她现在正在午睡, 手机不小心被按到了关机状态, 这种情形不是没有的,以前我自已就出现过这种情况。 现在的这种智能手机, 要说方便好用也确实方便好用, 但有时候一些无端出现的状况, 也让人深感莫名其妙。 

一点四十五分我来到她家的门前。 敲门之前我特意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然后我举手敲门, 很慎重地。但是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就好像我面对的这扇门的背后, 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

我仍然按照刚才在路上的逻辑, 假设她现在正在午睡, 卧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听不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于是我再敲第二次, 一次三下, “咚咚咚”的, 使出的力气比头一次提高了一倍。 站在门外, 我都害怕隔壁的邻居听到了, 打开他们的门, 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看我,内心里责骂我是神经病!

还是没人来开我敲的这扇门。 我不能再敲了, 在小挎包里掏摸钥匙, 就是那天我出发去乡下时,她给我的那把钥匙。 我要立即把门打开, 迅速查明房门背后的真相。

房间里凌乱一片。 椅子倒了, 桌子被移动过, 茶几上空杯子倒在上面, 就差没有滚来滚去, 沙发上更是衣服、裤子、 还有写字的本子随便扔在那里, 地面上脏乱不堪, 甚至还有血的痕迹。

客厅里没人。 我立即跑去厨房, 也没人, 再跑去卧室, 几个卧室里都没有看到人。 我惊呆了。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生当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平白无故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而我恰恰就站在这个巨大黑洞的边沿, 只要脚下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被吞没进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面去。

我想到报警, 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 我又不敢报警。 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警察来了我该怎么说?再有, 我现在是在骆雁玲的家里, 骆雁玲家里出现这种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事情, 可能的情形会有很多种。 而对每一种情形我都无法说清楚, 能说清楚的只有骆雁玲她自己。而现在最主要最关键的人, 骆雁玲她自己我也联系不上。 我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去报警吗? 可以像我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报警吗?

所以我认为现在最为紧要的, 是要找到骆雁玲她这个人, 或者是在这里等待骆雁玲出现, 等待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来。这是她自己的家, 她不可能不回来。

我往好的方面想, 想像她没多久前和人争吵、 打架, 现在是去了医院。 比如说她的前夫, 她的前夫出其不意地回来了,跟她谈一些她不可接受的事情, 由此引发两人争吵和打架, 去了医院。 如果是这样, 在医院里处理好伤口, 她们就会回来的。

好的方面除了这一个, 我再没有其他的可以想。 剩下的就只有坏的方面, 而这坏的方面, 我更没办法想。因为它就像一个通达四面八方的路口, 处处都有可能, 面面都好像行得通。 只是这坏的方面的程度, 我现在还无从把握。

我细想着近段时间以来, 有关她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从今年年初她毫无征兆地被确诊得了乳腺癌,到那天晚上情绪失控地说出自己想着死去的许多方式, 再到急匆匆地向我借钱, 再到毫无理由地又向我还钱, 直至现在的电话关机, 音讯全无, 没有哪一样不充满着离奇的变数,没有哪一样不让我想起来就感到揪心, 还让我扯心。

房间里实在太闷, 我有点受不了, 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所有的窗户都关着, 外面和里面的空气根本无法流通。难怪! 我便走到客厅的那扇大的窗户边前, 抓住手柄, 从左往右推。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 视线瞬间被扩大,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凉凉的, 柔柔的, 吹到脸上很舒服。

我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发现骆雁玲家的这栋楼房, 有一面靠着一条新修的公路。 公路过去便是一道围墙,但围墙看起来并不密实, 有的地方没有装防护铁丝网, 有的地方还连续断开,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围墙紧邻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 山头上面树木葱笼, 听说市政正在那里修公园。

忽然, 在我的视线内, 出现了一伙人。 一伙正在楼下公路上奔跑的人。 我所站的这个位置刚刚好,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 三个男的, 一个女的; 那个女的在前面拼命跑, 三个男的在后面使命地追。 我看到那个女的是要往山上跑, 可能是想着山上会有藏身的地方。但是还没跑到围墙的一段缺口, 就被三个男的追上了, 被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的一脚踢倒在地上。 之后便是一顿猛踢、 猛踹和猛打。 劈头盖脸地, 拳头和脚雨点一样落在那女的身上和头上,看得我心惊肉跳, 好几次想用手把眼睛遮住。

即使被打成这样, 我耳朵里也没有听到那女的哭喊一声。 没有, 真的, 一声都没有。我难以想像那女的具有何等强烈的忍受力,也难以想像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在支撑着她必须这样挺住, 换作是我, 我相信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会当场大喊饶命, 我会当场痛哭流涕。

这样一顿暴打持续了将近三分钟。 我没有看时间, 但是我估计会有这么久。 因为我看到其中有一个男的都打累了,累趴在地上。 那个沙袋一样的女的一直趴倒在地上, 用双手紧紧地护住头部。 最后那个女的被三个男的抓着站起来。 三个男的开始动手在女的身上搜身, 像是在寻找什么。 女的身上所有东西被三个男的翻出来,有的直接扔到地上, 有的被拿走。 过后, 三个男的扬长而去; 女的在原地坐着, 像是在休息; 几分钟后, 也走了, 往三个男的相反方向。

在此期间, 我没看到一个人上去劝架, 也没有一个人前去劝说。 所有的人好像全部隐身, 没有一个人从这条路上路过,连个路人甲都没有, 这让我感到特别地不可思议。

那个女的, 我记的上身穿一件驼黄色的外套, 下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裤, 脚上穿一双灰色的运动鞋, 一头有点翻卷的浅黄色长发,末端靠上一点的位置用一根发带一样的东西扎起来, 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 脸部长相隔得太远, 她又是用双手护住头和脸, 所以根本没看到, 五官就更加没法描述。

过去十多分钟, 我依然站在窗户边上, 位置和角度不变, 沉默许久。 如此暴力的场面人生当中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却一直在我脑中回旋又回旋, 反复又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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