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住在南方的十岁小男孩,幼年面部烧伤,他唯一的朋友是那只眼睛快要瞎掉的小猫,为了救猫,他每天戴着面具在村口卖樱桃,而樱桃树是父亲幼年为了他而种,传言,在烧伤后第一个冬天涂上樱桃汁可以防止新的肉芽冻烂。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大学毕业来自北方的姑娘夏琳,她跟随男友来到这座他家乡的小城,母亲的去世让她心事重重,面对男友的背叛……夏琳和王野在夏夜带着猫游荡,遇见神秘微笑的疯子,遇见夜晚溺死湖泊哭泣的生者,未来像暗夜终点的黎明,会好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野就起来了,他到后园里看那棵樱桃树,左看右看满树的樱桃那么红,摘了怪可惜的,但不摘也会烂在土里,以后可能会在园里长更多的樱桃树,那他家的园子就没了。他动起手,绕着圈摘,这样怎么摘都能从每个角度看见樱桃树上还挂着樱桃。很快,他就摘了满满的四大桶,樱桃树还是那么丰满。
他找了一辆板车,推着到了村口,当时路边还有露水,初夏的清晨氤氲的热气还没散尽,他瘦弱的身躯佝偻得像个老妇。村口位于一条大路旁,两边种满了香樟树,站在树下就会有香气飘过来,好像村子里是个像桃花源一样的地方,他脸上戴着昨天得来的面具,昨天以后孩子们都散了,他不知道李小伟变成什么样,可能手肿成了猪蹄,很重很重,够他在床上躺很久。他试着忘记那条蛇跟他的关系,就当它是从倒水潭游到了桶里,又被一不小心带回家,然后隐身起来,再往里面装满了樱桃,又或者樱桃的红遮盖了蛇的身体根本辨别不过来。
这条大路通向不远处的河塘,因为风景宜人,常常有很多家庭节假日过来游玩,他们或者钓钓鱼,或者拍拍照,县里面一直想将那里打造成风景区,让企业投钱发展乡村。
现在路上只有车驶过,那些大车拉着石料往返在大路上,很多司机光着膀子,狭小的空间就像是坐在马桶上。很快天亮了,阳光顺着香樟叶洒下来,落在王野身上有点痒。他出门的时候忘记今天是星期五,除双休日外来的人很少,因此他注定要空守一整天。
他也不常来这里,只是记忆跟着父亲一起用拖拉机拉鸡粪走过,一路上鸡粪颗颗掉落。远处走过来一头牛,正当壮年,黑褐色的皮肤,上面凝着干固的泥巴,两只弯弯的角像图腾,走在后面是一个二十多岁慢悠悠的男人,他叫平子,是村里陈老汉的儿子,脑袋有点傻,见人只会呵呵地笑,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跟牛在一起,听陈老汉说他连睡觉都要跟牛睡在一起,还跟牛说话,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而就笑起来。
这听上去似乎很恐怖,但实际上是很浪漫的,他比所有人都浪漫,当早晨天上还有月亮的时候,他就拉着牛下地,在露水中间牛吃草,他就走啊走,闻见草尖上冒出来的香味,像一根偌大的拴牛木桩,他乐意做一个木桩,就可以永远跟牛在一起,牛还会生小牛,那样他的伙伴就会越来越多。
陈老汉问他以后想干什么,他就说牛,问他娶媳妇不娶,他还说牛,陈老汉无可奈何,觉得他倒真是个牛,一顿吃一大桶,不说话,只会哞哞地叫。
王野喜欢平子,以前他到地里站着看,平子也到地里站着看,不同的是,王野站累了就走了,平子能一站站一天,平子还会学鸟叫,学蛤蟆叫,学羊叫……除了在人上面的那点沟通不太行,到了大自然他简直如鱼得水。
他冲着平子喊,让他过来,平子见他戴着个面具认不出,露出疑惑的神色,王野取下面具,平子就笑了。
“我在卖樱桃呢,你在干嘛?”王野问。
“牛,牛……”平子指着牛说。
“我还没卖出去呢,给你一点尝尝。”王野从桶里抓过一把樱桃放到平子手里,平子吃了一颗,笑嘻嘻地说,“甜……”
随后平子投桃报李地从自己的牛口袋里掏出一把野花送给王野,就悠哉悠哉地走了。
这一天下来除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货车和闹哄哄的阳光,就没有别的行人驻足,村子里都有自己的小道,除了开车、牵牛或者外面人进来,村子人自己都不来这里。
除了人,他看见两边道路之间穿梭而过的黄鼠狼、游蛇、蜥蜴,亦或者四周搬家的蚂蚁,拿水一浇就像小舟一样漂浮起来,想起蚂蚁,王野道路旁翻找,捡了一只别人丢掉的农药瓶,顺着草丛找了好几条的蚯蚓爬虫丢在里,看它们乱作一团。
几辆货车停在道路上的时候,王野正在用石子在地上画画,一个男人光着膀子抽烟过来,看他戴着面具问在干嘛,王野指了指樱桃,又指了指一旁手写的牌子,上面写着樱桃45块钱一斤,男人蹲下来打量王野。他身上浸满了汗渍,胸口的毛也打湿了,肥囊的肚子挤在中间。
“大热天戴个面具干嘛?”男人问。
王野用他习惯的沉默回复,男人见他没说话,伸手去摘他的面具,王野向后闪,男人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一下,又放到桶里抓了一把樱桃,放在嘴里嚼,一边吃一边吐核。一道光斑过来,打在王野的面具上,往上爬,爬到眼睛里,是男人货车驾驶舱的儿子在用一个镜子反射光,王野躲着,男孩的光跟着。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瞥着王野露出玩味的笑容,王野想到了李小伟成年以后的样子,假如在以前他对于陌生的男人会有些害怕,但最近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就像死亡一样,人都是会死的,也可能司机会出车祸,肠子流的满地,然后那个车里的小男孩就会扯着白布痛哭,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
“这个樱桃树上有虫,刚用农药泡过,要洗过才能吃。”王野拿起刚刚那个他用来装虫子的农药瓶,摘下面具。
男人看着他的脸,上面一点喜怒哀乐也没有,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他下一秒倒地口吐白沫,于是剧烈地吐出嘴里嚼着的樱桃,叫骂着,弯着腰,像一头站立的猪,他呵斥王野为什么不早点说,但又不愿意再看见那张怪异的脸,踉跄着跑回车里,疯狂的灌水,驾驶室里的男孩慌了神,拼命问爸爸怎么了,随后扭头看见王野的脸,一脸惊恐。男人开着车跑了,可能是想去医院洗胃,也可能回家灌下一大壶的绿豆汤,然后跟他老婆,三口人说今天遇到了一个丑八怪,没有脸,戴着个奥特曼的面具在卖毒樱桃,女人可能也会呼号,这孩子肯定是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可能是个神经病,卖毒樱桃来害人。
至于王野,他把男人吓跑了以后,打开农药瓶子,里面的虫还在蛄蛹,他把瓶口对着地上磕了磕,里面的虫子掉出来,他就一脚踩上去,汁液像小时候没喝完用脚踩的汽水带一样迸射出来。忽然间王野觉得很累很烦,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个少年的样子。这样下去他会变得很可怕,有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诸如砍骨头的事情,就会立马咬牙切齿,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又推起板车回了家,奶奶问他一天忙活的怎么样,他指着板车上的樱桃问这些第二天还新鲜吗?奶奶告诉他放到阴凉的地方,他看见猫还在睡着。傍晚的时候,王野通过白天的经历,学会了用石头在地上画画,划出白色的纹路,没有多余的灰烬,棱角分明,此时奶奶在厨房做饭,他正磨着石头,六婶拉着李小伟过来,他的嘴唇很白,手上绑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在门口骂个不停,嚷嚷着要点王野家的草垛,很多人出来围观,这让他的死脸开始有了感觉。六婶说他儿子的手差点截肢,看着王野靠在门边一言不发,那张脸像瘟神一样,拉着他要去找他奶,王野一下丢出手中的石头砸在李小伟的绷带上,痛得他死一样叫唤,六婶就忙回头看他儿子。
人们指指点点,说王野以前多老实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他父母真可怜,辛辛苦苦养个孩子没想到是个祸害,王野冷漠地环视一圈,对六婶说,“我还有很多蛇,再惹我就咬你那只手。”,又对别人家说,“还有你们家小孩。”
王野阴翳的眼睛就像一只鹰,一个人只要糟糕了,糟糕透顶别人就不敢纠缠你,他们不能把王野怎么样,一则他是个孩子,二则他还算是一个残疾人,他们在心里把他当做一个灾难,揣测他可能以后会走上犯罪的道路,要是现在在他心里记上了名,以后就麻烦了。
大家劝阻六婶带着孩子回家,众人怏怏散了,过后小猫从屋里走出来靠着王野的脚摩挲,随后奶奶也出来了,问刚才外面在吵什么,王野说没事,人们在大声聊天。
自此之后人们就越发地远离王野,以前只是孩子们,现在连大人也不待见他,但他们的心里还是怜悯王野父母的,人对于别人的灾难总有一种不痛不痒的长吁短叹,他们看似是在关心这些身边的可怜人,但如果这些可怜一下子不见了,他们又觉得真是很不痛快,是希望它能一直存在但却不会更坏,可以供己言说举例。王野成为全村人举例的素材,以前只是用他来论证顽皮的后果,以儆效尤,或者安慰自己小孩不成才的心境,但现在有了最法治的作用,人变坏了就会成王野那样。
他觉得很累,躺在床上把脸对着墙壁身子蜷缩起来,他心里风暴一样形成漩涡,默念着希望全世界都好,每个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