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少量剧透元素,建议在阅读完鸢尾枫之后阅读此篇。
安泰大楼的第15楼,是我现在正在住的楼层。除了和我同住一层楼的黑衣看守们以外,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光顾这里。
今天是周六,过得可以稍微悠闲一些。安泰组内的生活并不至于忙碌到死,现今的清闲时期甚至还有可以睡个回笼觉的权利。
吃完早餐后,我又回到了15楼的大厅,一把扎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很多时候,大厅的沙发要比自己的床舒服的多。伴随着再度袭来的困意,我立刻就进入了回笼觉的梦乡。
「喂,给我起来,妨碍到我打扫了!」
朦胧中,有人似乎一边在喊着我,一边在拿扫帚的一端戳我的脸。快别戳了,很疼的。
我不情愿地醒来,进入视线中的也是那个我预料到的身影。
「怎么周六你还要工作啊?」
「管你什么事。你这个周六在大厅睡到11点的人,好意思对着工作的人这么说?」
这个家伙,混熟以后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崔绒,在抛弃掉旧身份,成为江枫的所谓「御用」女仆之后,一直都在安泰组内认真工作着。明明她的任务没有那么繁重,但她还是把能够顺手做的工作全部完成,无论工作效率还是工作质量都是一流。顶嘴归顶嘴,我是不打算妨碍这位认真的女仆小姐的工作。即使真的鼓起胆子来要和她对着干,下一秒她的短刀怕是会架到我的脖子上。
啊好吧好吧,我起来就是了。
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不小心踹到了她的扫帚。
「你这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真的是不小心!!」
崔绒见我前所未有地诚挚地认着错,叹了口气,干脆把扫帚放到一边,然后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在你睡醒前,我也休息一下吧。」
黑白色的裙摆从视线中的一段漂浮到另一段。说实话,崔绒是目前我见到的所有人中,最适合穿女仆装的那个人。本身就能隐去杀手气质,装出平易近人性格的崔绒,穿上这身女仆装之后仿佛是一个温顺的绵羊一般。要不是我知道她的真实面目,我绝对会被她这幅样子欺骗的。
哎呦,我在想什么呢。加上我们先前那一些不愉快的过节,这个情景好像有些尴尬,虽然她本人似乎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所以,我已经睡醒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回房间。」
我站起身,试图逃跑回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
她的身体稍微向前一扑,恰好抓住了我上衣的一角。
「怎么了?」
「冯易今天下午有空吗?」
「目前是没有安排不假,但保险起见,你还得问问江枫下午组里会不会有什么安排……」
好吧,把江枫搬出来其实只是个借口,毕竟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和崔绒两人行动还是有些尴尬。
「我已经问了,她准许你陪我外出一下。」
江枫??你在搞什么玩意!?!?
在我的印象中,江枫一直是对自己的情感问题不太上心的那一类人。即使她知道先前崔绒对我的心意,她对此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该说她是迟钝呢,还是自信呢,
但总之,很明显她给我俩创造了这么一个环境是有意为之。
等等,那个考虑周全的江枫肯定考虑到了崔绒和我之间的关系,她一定又是在打着什么鬼算盘。
「姑且问一下,我们要去干什么?」
「只是去参观一所大学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要和你约会吧?」
东岳医科大学,是安泰集团投资赞助的本地大学。在获得安泰组的援助后,这所大学逐步在医学的各方面取得卓越成就。虽然安泰集团对外宣称,投资大学只是为了支持当地教育事业的发展,但我知道,安泰组对学校实现掌控的目的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和其他传统学科截然不同,有了科技的支持,医学可以说是能够解开人类生命奥秘的科学也不为过。那个嘉居虽然不像是想要毁灭世界的科学家,但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小好奇心,会做出什么东西我还不太清楚。说不定会像是某个当红动画一样,把人类的意识灌注进虚拟世界?
算了,我还是不想了。总之,这个大学离着我们学校还有安泰大楼都不算远,走路的话,也只需要十来分钟就能抵达。
崔绒这回的着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由于我平常见到的她要么身着校服,要么身着女仆装,所以这样普通的着装倒也显得有些新奇。经常穿裙子的她,此时只是穿上了普通的浅蓝色牛仔裤,上身的浅粉色短袖体恤虽然简单,但却能很好地勾勒出她身体的线条。那是通过从事杀手工作,所锻炼出的柔韧、强劲、没有一丝累赘的身躯。老实说,我完全没有欣赏她的身材的想法,脑子里偶然想象的甚至还是她如何驾驭这灵敏身体杀人的场景。
明明人家已经改邪归正,我还是会联想到那场景,肯定是显得有些不尊重她。但这种难以抑制住的联想,大概也只有和她兵刃相见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说来,你真的只是去那所大学参观?」
「哎——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以为你是被安泰组胁迫,去活捉一个人什么的。」
「冯易你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崔绒稍微停下步伐,很不满的踢了我的脚踝一下,恰好踢到了最疼的那个位置。
「疼疼疼!你下手轻点!不过,我记得那个大学只有各种医学专业吧,你难不成对医学感兴趣?」
「可以算是这样吧。」
崔绒点了点头。
「本来想和嘉居小姐请教一下的,被她以『生物学没有物理学有意思,所以全忘掉了』为理由推脱掉,之后干脆给了我这所大学的VIP参观资格。」
还真像嘉居会做的事……不过她能随手要到VIP参观资格这件事,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安泰组和东岳医科大学之间的合作关系很是密切。现在,我只能祈祷这所大学的教学工作不会被黑道干扰太多。
「是在做之前的工作时,才对医学产生兴趣的?」
「你这么说也没错。为了精准地给猎物一个痛快,我可是仔细研究过人体的结构呢。」
她说着,向我投以诡魅一笑。那笑容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可爱,但我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安泰组遭到入侵的那一天,我可是见过她是怎么处决敌人的。和崔绒过招的话,通常只能看到一个招式——那就是崔绒先出手,然后一击毙命。不同的地方,只有鲜血喷溅出的方向,以及鲜血洒在墙壁与地面上的图案。
「在一瞬间了结对方,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过我还是对其他杀人方法很感兴趣的,说不定我是个适合当法医的料?」
「你要是当了法医,那些普通的杀人手段你可能完全看不到眼里去。」
「错了。从尸体能落在我们法医手里这件事,我就能瞧不起行凶者一辈子。」
「啊,什么意思?」
「哎呀,你就当没听见吧~」
我很想问问她是怎么把猎物的尸体处理掉的,但是为了这篇故事的健全性,我不打算再问了。
「……崔绒,冒昧问一下。你那时候是打算怎么了结我的?」
和直接暗杀不同,崔绒接到的关于我的任务是「审讯」,所以不能通过她的惯用手段直接解决掉我。从这个方面考虑,我还真得多谢尖塔那群人对我的情报有兴趣,而不是想要直接除掉我。
可是,如果最后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她会怎么把我处理掉?
「哼哼,是秘密。至少不会让你痛快的死就对了。」
「你这家伙可真恐怖。那么痛快的死法都有哪几种?」
「出于过去的职业操守,我不能说。」
「你们杀人的还有职业操守?」
「那当然。如果无痛苦死亡的手段被太多人知道的话,人们的自杀率不知道会上升多少。我可不想生活在那种社会里。」
在我看来,崔绒的身份要更像赏金猎人一些。令我没想到的是,包括江枫在内,这些已经做好随时杀人的觉悟的那些人,反而要比任何人都要看重生命。
「冯易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你这台词...姑且问一下,是指什么需要?」
「死。」
说着,她把手掌比作刀刃,在自己的脖子处划了一下。
卧槽,太恐怖了,还是不说这个话题了。
「说起来,崔绒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中考之前那段时间因为除了学习也没什么事干,还算拿到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现在嘛……也就数学能一直满分,其他的差强人意,至少考这所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
「哦……这样啊。嗯,数学能满分?还是一直?你是认真的???」
「哈?高一数学有什么难的?」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不幸,她的话看来不是开玩笑。反正看起来她并没有因为那份特殊的工作影响到自己。该怎么说呢,这家伙要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厉害啊,包括数学这一方面。
「下午好。嘉居小姐已经提前和我打好招呼了,是崔绒同学和冯易同学吧?」
不知不觉间,我和崔绒已经走进了这所大学的接待室。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一个很有精气神的中年男性。他的身形并不高大,十分有代表性的白大褂下摆大约垂到他的膝盖处,尽管白发已经悄悄爬上了他的额头,但从他充满活力的样子来看,根本体会不到任何年迈的感觉。
「是的,呃……」
崔绒话说到一半,向面前这位男士的白大褂胸口处看去。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大概是想通过学校的名片来获取他的姓名。而他的胸口的确有那么一张名片,但是上面写的字把我们都看傻了。
——にしはら
「喂喂,冯易,你认识吗?」
崔绒用胳膊肘偷偷蹭了我一下,小声说道。
「不认识……那是日文吗?」
「我姓西原,来自日本。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和我的学生们一样叫我西原教授,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们的大学。」
直接写西原俩字不就好了?这学校有必要弄得逼格那么高吗。
「喔……那就麻烦你了,西原教授。」
崔绒平时和我相处时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在这场景下还是一副很有礼貌的模样。
西原教授笑着点点头,在做出更多的回应之前,他皱起眉头,稍微打量了一下崔绒的头发。
「请问怎么了吗?」
崔绒似乎是以为自己的头发出了些毛病,急忙划开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梳理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的发型有点像我的女儿。她比你们低一学级,明年才考高中。」
西原教授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介意。和崔绒的头发差不多吗?
「噢,是要考我们学校的学妹吗?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呢。」
我不知道崔绒是不是在讲客套话,据我所知,她因为对待他人时的态度总是很真诚,在学校里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当然也肯定有潜在的追求者。
西原教授带我们参观的,大多都是十分常见的大学校园。讲真有些无趣,但崔绒似乎一直兴致很高的样子。从她时不时提出的问题来看,她是真的对这里感兴趣。
直到西原教授带着我们走进了这所大学,一处如同研究所一样的地方,我才从瞌睡中醒了过来。
「崔绒。」
「嗯?」
「我感觉,我们没准能从这看见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呢?」
「这款机械臂,是我们学校各部门之间,合作研究的重点。」
崔绒听完西原教授的讲解后,看了看我的右手。然后脸上覆盖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有些嘲弄性质的表情。
「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比起校园,他们的研究项目要有趣的多了。
那个机械臂,不出所料,果然是安泰组提供给这所大学的。他们想实现的,是通过理解这个机械臂的原理,做到更多与人类的「意识」层面互动的事。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太多安泰组渗透的影子,这让我稍微放下了心一点。当然,也不排除有更多和安泰组合作的项目是机密中的机密,不可能被我们知道。
突然间,我收到了江枫的短信。
「后腿同学,参观还愉快吗?」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吧?
我有很多话想问这个家伙,于是直接开始打字回复
多亏了你……我现在……
「冯易,快看这个研究项目!……」
崔绒跑过来,兴奋地用双手拉住我的手臂。而我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便后仰着向身后的方向倒去。与此同时,打字到一半的手机也飞了出去。
「小心!!」
崔绒先是向前一步,直接用左手揽住了我,然后伸出右手,一把精确地抓住了那还在空中飞旋着的手机。
我完全没有想象到,那个看似羸弱的手臂,居然能够爆发出这样可靠的力度,在接住我的同时,还能同时牢牢的稳定住自己的重心。
只不过,现在的姿势有点让人害羞。此刻的我的头部,正倚靠在崔绒的肩膀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
崔绒身上的香气,是一种有如薰衣草一般,让人安心的气味。要不是现在的场面过于,我一定会很安心地沉睡过去,做一个好梦。
「没、没事吧?」
崔绒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感到害羞。
「没事……刚刚真是多谢了。」
「抱歉,我不该那么用力拉你的。你的手机……」
她把手机递给我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手机锁屏上,那两个一起围着篝火吃着烤鱼的小孩子。那紫色的鸢尾花发饰,从来都没有变过。
刹那间,崔绒的眼神似乎黯淡了几分,然后有些苦笑着把手机塞到了我的口袋里。
「走啦。好好拿着,别再掉了。」
她不再拉着我,而是自顾自地转过身去,走向刚刚她很感兴趣的那个展台。
「原来,我早就没有胜算了啊。」
那有些哽咽的低声话语,还有她有些落寞的背影,我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啊,好累~」
结束参观后已经是傍晚。崔绒伸了个懒腰,少有地发出慵懒的哈欠声。
「腿酸,不想动了。我们坐出租车回去吧?」
「说什么呢,回去才多远一段路?」
「走不动了啦……」
崔绒开始站在原地耍赖,我估计下一步就是在地上哭闹着打滚了。
她都这样了,把她扛着回去也确实不是什么解决办法。正当我四处张望时,我发现了一个按照剧情需要而及时出现的公园。
「我说,要不去那边坐会?」
「好啊,没问题。」
我们二人坐在长椅上。虽然是夏天,但傍晚的凉风还是让人不禁把身子蜷缩起来。
「有点出乎意料的冷呢……」
只是穿着短袖体恤的崔绒,似乎并没有料想到傍晚的温度,有些发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公园外不断有着来往的人们,不时还会向长椅上的我们投来视线。也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他们似乎正在用眼神指责我这个不懂得关怀女孩子的人。
唉……没有办法,要不是因为介意会被人指点,我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我脱下外套,递给崔绒。
「冷的话,就穿上吧。」
崔绒对于我的举动有些惊讶,先是一愣,然后试探性地把外套接到自己手中。
「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不问题的。最开始在KTV你不是也借给我你的衣服当枕头了吗,这次就当还清了。」
「喔,这样,是还人情呀。」
崔绒像是瞬间想通了什么,轻松地把外套披在身上。
「最开始在KTV的事……已经过去好久了呢。」
「没错。」
我们的对话暂时在这里结束。忘了问了,她要休息多长时间呢?
我看向旁边那个正盯着前方,发着呆的女孩子。
崔绒,是在我人生中,第一个对我表露心意的女孩子。尽管那可能是演技,是计谋,是借口,是谎言……但我第一次听见“我们交往吧”这样的词语,是从她的口中。因她而来的心动、苦涩于纠结,都没有半点虚假。
可到了现在,我反而更想相信,她那时的话语都是玩笑。由于我无法回应她,她的心意也就这样,悬挂在我们两人那不近不远的距离中。
我羡慕她的真诚,羡慕她的坦率。若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江枫的一席之地,我恐怕也会轻易地因为这样纯净的内心而沦陷。
现实是残酷的。她的所有心意,对应着的只可能是同一个答案。
我喜欢着江枫,我们之间不可能。
所谓不可能,虽然不是直白的拒绝,但这三个字往往比拒绝还要残酷,绝望。而我也早就给她了这个答案。
「冯易,现在在想些什么?」
见我也同样发起呆来,回过神来的崔绒问道。
「是一些由不得我的事。」
「那算什么啦。直接说是我的事不就好了?」
「……虽然不想承认,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绒听我承认,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
「我啊,一直在想,自己很多时候是不是不应该把心情表现得太明显呢?像冯易这样温柔的人,一下就能发现了,还会白白增添你的烦恼。」
「崔绒,倒真的不像是那种会把心意藏起来的人,喜怒哀乐都写脸上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心意藏在心底呢?」
「这……」
我被她的反问噎住了。
「藏起心意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吧,像是会因为自己的幻想破灭而失望,又或者是关系会破裂……这样的。」
「需要抑制情感、用假的立场来维持的关系,这之中有多少感情是真实的。我不想维持那样虚假的关系。」
崔绒收起笑容,语调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的感情,就是纯净的喜欢。在这份关系中,我不想掺杂半点为了填补关系而诞生的虚假感情。我不想让我的真心因为这种顾虑和杂念而变得浑浊不堪。」
「可听到答案之后,你不怕失望吗?有时候,骗自己未必是一件坏事。」
「有什么可失望的呢?我什么损失都没有嘛。失去原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也好,错过原本就没有可能得到的东西也好,这也能叫损失吗?」
「……」
看着我陷入沉默,崔绒又以一副轻松的样子推了我一把。这次她的力度很合适,至少没有把我从椅子上推下去。
「不要以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家伙哦?虽然喜欢直接地表示出心意,但我只对冯易这么做过。我的真心,一点都不廉价。」
「我没有……没有怀疑过你的心意的重量。」
「那就好。」
她微微把身子靠过来,我们的脸之间的距离突然缩近,两人的鼻尖似乎已经轻轻接触。她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害羞,眼神反而愈发的散发出坚定。
「冯易,我喜欢你。」
「……对不起。」
听罢,崔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放心地笑了出来。
「嗯,我当然知道。明明是有女朋友的人,如果冯易真的同意了,那我反而得为了江枫,把你这个人渣杀了。」
崔绒说着,开玩笑似的取出那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短刀,在指尖转了几圈。
她抬头看着遥远的天边。那夜空与黄昏的交界处,渲染在天边的、如同琉璃一般的色泽,和我们「约会」的那天几乎一模一样。
「明明说过,不会再喜欢你的。我啊,可真是个没出息的人。」
她一点错都没有,要说有错,也只能是我的错。
「崔绒,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没问题的啦,冯易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当感觉到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时,我自己就会悄悄地从你们身边消失掉的。」
崔绒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笑容,似乎丝毫没有认清她刚刚说的话有多么严肃。明明是这样严肃的话题,为什么她的脸上还是总能带着笑容呢。
「真正的告别,是没有再见的。」这句话的重量,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在下定决心一声不响地离开江枫的那时,我也是就这么打算不辞而别。造化弄人一般,那也正是我认识崔绒的一天。
「不过,现在的我感觉自己还蛮重要的。毕竟,作为一个女仆,还在被大家需要着嘛。」
「不是说,这里对你而言就像家一样吗?大家也不会想看见你离开的。」
「嗯,说的也是呢。」
此时崔绒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恬静、虽然这形容不太恰当,但那笑容,就如同死灰一般。是一种放弃抵抗的,完全不抱着任何希望的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把脚收到了椅子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的。既然这样,我还是再抱着希望等一等吧?抱歉呢,我可能会总是盼着一些冯易不希望发生的事。」
「那只会是,浪费你的时间的……」
「我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或许,我会一直等着,又或许,我会等到耐心用完的那一天吧。到了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崔绒的耐心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
「要不冯易去问问江枫,她允不允许一夫多妻制?」
「你在想什么啊,这是她能决定得了的??而且正常人都不会同意吧!」
「切,那我干脆把江枫抢走好了。」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崔绒和江枫依偎在一起的场景,还真有点赏心悦目。但我该怎么办啊?
「啊~开个玩笑,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们最后还是走了回去,只不过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对白。
「今天谢谢啦,冯易。」在电梯里分别前,这是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没什么。……明天见。」
明天还会见到,这确实没错。不过到底会是哪一次的明天见之后,明天的相见就再也不会到来了呢。
我又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在头脑还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时,崔绒再一次破门而入。
她又换回了女仆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幅本来有些违和的着装已经变得相当自然。
啊,她的扫帚落在了我的这一层,于是我们很巧妙地又见到了彼此。
不像早上,这一次的我很配合她的工作。我主动拿起扫帚,给她递了过去。
「冯易……」
接过扫帚的那一刹那,崔绒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徐徐不断地传了过来。
「可以请你闭上眼吗?五秒钟就好。」
「……」
我没有回答,但还是闭上了眼。
侧脸上,传来了曾有过一次的熟悉触觉。轻轻地、浅浅地,她把自己嘴唇的形状印在了我的侧脸,以至于我还没反应过来,她那柔软的嘴唇就早已离开了。
曾经也有一次这样的「五秒钟」,可这一次,我没有被一记重击击飞出去。胸口处,传来了某个人的重量。
「就这一次,让我任性一下,对不起。这之后你都忘掉就好了。」
崔绒低着头说着。那个平时直率的她,很少会有这样拘谨而羞涩的时刻。
被她这样的美少女吻了一下,应当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此刻的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一种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同情的感情,充满了我的心。
她就在我的胸前,可是我还是没有伸手环抱住她。
突然,她后跳一步,又打起了精神。
「明天记得不要再妨碍我进行打扫了。」
「了解了解。」
我点点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就再见啦。」
那天的我,做了一个梦。
湖面上的白天鹅,正闭着眼睛,向参天古树祈祷着。
雪白的绒毛从天鹅身上抖落,不合时宜地沉入湖底。
它祈祷着、它等待着。
直到寒冰冻结烈火、直到心意永沉黑暗。
它振翅高飞,离开了这里。
水底的天鹅绒,是它曾等待过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