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达
我的爷爷其实是我的姥爷,我跟着舅舅家的女儿一起喊他爷爷,我在爷爷家的庭院里度过了我的童年
记忆中院子很大,好像没有尽头
春天天气回暖,房檐上化掉的雪水滴滴答答,院里的雪被太阳照的亮晶晶的叫人睁不开眼
夏天跑到院里被杂草覆盖的角落“探险”,无意中找到母鸡新的鸡窝,捧着温热的鸡蛋跑回去邀功
秋天院里的苹果熟了,“咚”的一声自己掉下来,我跑过去捡起来不等洗干净就咬一大口
冬天在茫茫大雪里堆雪人,踩实一个雪堆再挖个洞就能钻进去当做自己的冰雪王国。
我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拥有爷爷的一大片院子,我见证庭院的一年四季,它也看着我一点点长大。
我和舅舅的女儿一起长大,她非常依赖奶奶,我一接近奶奶就能听到他宣示主权的嘹亮哭声,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很会看眼色,一看到姐姐要哭就迅速从奶奶怀里逃开,跑到院子里找爷爷玩
爷爷能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爱,还有让我在有他的地方便可以无法无天的安全感
夏天里,庭院里的草长得飞快,仿佛一夜间,野草就要吞噬整个庭院,爷爷整天都要忙着割草
爷爷很怕热,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闷热的室内总是让他难以入睡,爷爷干脆在院里的凉棚睡觉,于是一入夜我也抱着我的枕头钻进爷爷的怀里,吵着要爷爷讲故事,那些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也在爷爷的讲述下以漆黑的夜空为背景重新演绎
听完故事伴着爷爷的鼾声,睁大眼睛看着夜里的零碎星光,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早的过目不忘,即使现在闭上眼睛伸手好像也能摘到那些夜晚里的星星。
后来,爷爷生病了,开始卧病在床,就算到院子里走动也要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身形也越发单薄,那时我以为,这个夏天过后,一切还会像从前一样,爷爷带着我去锄草,我还在他身旁捉最大的蚂蚱,追着蝴蝶满地乱跑
那时年纪小,不知道人这一生,除了小时候和长大以后还有一个生老病死
所以当妈妈面露难色说爷爷病情加重,我仍然没心没肺跑来跑去一个人玩。
那时候一年级的我是重病中的爷爷最大的安慰,学期结束的那年暑假,我抱着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短跑比赛等很多奖状奖品一路小跑回家,爷爷接过奖状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字,逢人便讲他的小孙女以后要当大官,一定是最有出息的孩子。
又一年冬天过去了,慵懒冗长的暑假开始,夏天又回来了,一切又回到最旺盛的时期,野草又开始疯长,苹果开始挂果儿,杏子散落了一地
只有爷爷没能跟得上万物生长的步伐,爷爷的生命在一天天倒退,有一天,退回了起点
奶奶抹着眼泪进进出出忙后事,妈妈跪倒在地上几近昏厥,爷爷再也没有回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好像永远凝固在了老照片里
那些夜里的星光也只在我的记忆里闪烁,我再也没有见过爷爷,再也没有见过如同那些夜里的星光。
随着我长大我们和奶奶也搬了家,对于爷爷的记忆也停止在七岁那年
我的夏天也变成了更广阔的天地,又一年故地重游,爷爷的老房子已经变的破败不堪,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小锁,院子里的草又有一人高了
它们也许在春日里破土而出,在夏日里肆意生长,又在秋日的风里凋零,或被封印在冬天的大雪下等待着重生,一年又一年,被一方铁门关在院里,自己演绎着春夏秋冬自己重生然后调亡
再也没有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阻挡它们吞噬庭院的脚步,在它们最旺盛的时候将它们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