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愚钝,第一遍没看懂,只感觉到散乱。再看三遍之后,发现这是一个略带遗憾的故事,不过汪曾祺就是汪曾祺,在结尾以极具“内涵”的方式解开了这个遗憾的结——放下,并重获幸福。
故事是以两条线索进行的,现实和回忆。为了使现实和回忆能够协调,使用了第一人称的视角。故事的开始以春天起兴,穿入一段有关信封的话,以使得在结尾的时候不显突兀。因为是用第一人称,所以作者就把语言描写用到了极致,就是自言自语,读者一看就知道是“我”说的,没有说话的神态描写,但是读者可以通过语句长短、停顿、标点符号等想象出自己所需要的语气神态,这跟《翠子》里的描写类似。
但是这篇文章又有不同,在《翠子》里我们很明确地知道“我”是在对谁说话;在《春天》里,作者没有明说,所以一开始没想明白的话,还以为作者是在揣摩读者心理,做出预估。
可不是春天了么:衣裳似更轻些,更暖些了。坐在太阳里,一闭眼,(很自然的闭上眼了,)一些带有奇异彩色的碎片便在倏忽变化的衬景上翻腾起来。——你没有这个经验么?我希望你试一试,在太阳里闭上眼睛,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我决不弄甚么玄虚。而这些碎片,又幻出些黑而大的眼睛,晶晶发光,依旧在翻腾,使我有点昏晕了,不成,睁开了眼,更晕得厉害,怎么办呢?
这让我想到了《教父》第一部的开头,一个男人对着镜头说话,镜头缓慢稳定地往后拉,直到老教父的背影逐渐进入视野。小说中,“我”说着说着,被问了一句:
“你是谁?”
这个人出现了。我们方知“我”不是在对我们说话,是对小说中的人说的;但是在这个人出现之前,我们已经参与到了艺术的构建当中。是的,我第一次看《教父》的时候,感觉到那个女儿被伤害的父亲在向我诉苦,可我不是教父,我不知道如何解决,就在我有些焦虑的时候,老柯里昂出现了,淡定地示意手下给对方端一杯水。这节奏刚刚好。
在“我”被问了之后,小说开始进入回忆。
回忆常常是娓娓道来。“我”叫春哥儿(噗~),和玉哥儿给小白兔盖巢,手被刺了,玉哥儿帮“我”挑了刺。然后我们便去了王大爹家。小说花了很多笔墨写了王大爹的为人,挺好。“我”有一个相好,是王大爹的女儿,叫做英子(怎么那么多作家爱写英子?)。“我”和英子相好到什么程度呢?回忆中,放风筝时,有一段对话。
“春哥儿,我爸爸要你做他的儿子呢,你愿意么?”
“好,我爸也要你做他的女儿呢,你答应做我爸的女儿,我就给你爸做儿子。”
然而,世事难料。
因为“我”想把自己结的花球送给英子,想要玉哥儿的帮忙,却闹了一个小矛盾,小打了一架。当英子过来调解的时候,“我”感到英子没有向着自己,反又被欺负了一顿,就哭着跑了。
“之后?”
“我”又被问了一句。这句之后,又回到了现实,仿佛一场催眠已经结束。“我”没有跟英子在一起,身边的她是另一个她。
我一手捏着张照片,心不在焉地在信封上画成一个人脸,大大的眼睛,两条辫子,又斜斜的写上一行字:
“春风吹又生。”
——也是有大大的眼睛的,大大的,也黑黑的,不梳辫子,有个酒涡哩!我一回头,“怎么啦,瞪瞪的,一句话也不说。”
“这,——哈,你小时候不许有要好的男朋友么?长大了,又能不怀念么?”
“呸,我才不管你的事哩。”
“可是你的眼睛瞒不过我。好,你听我念:
我们很好,英子已经喜欢吃酸东西了,她很记挂你,很希望见见你的夫人,这张照片是我们送给她和你的,希望你们能寄一张照给我们。
——人家都说我们已经结了婚呢。”
“啧——”一种声音遮没了话。
春天,——我们明天也买个风筝去放放。
遗憾,理应是幸福的提醒,而不是对于得不到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