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得有个起头,不如我从毕业后开始写吧。
毕业后,我成了人海茫茫里的最寻常的工作党。
我没啥特点,站在你面前也没有存在感。话少、埋头走路、努力工作,安静如鸡,最怕给人带来麻烦。
有一天我工位的电脑坏了,一直开不了机。领导看了一眼让我去隔壁IT部找XXX,我站起来看着电脑又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领导,紧张到无以复加。
独自去别的部门找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事对我来说,不亚于被刀抵住喉咙。
幸而领导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她叹了口气说,我一会微信让他过来一趟,看把你吓的。领导是东北姑娘,雷厉风行又平易近人的话痨。
这件事过后,她说:“我面试你的时候,也没觉得你社恐,对答如流的。”
我怔了半天,憋出一丝笑说:“工作,没办法。”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社恐并没有随着我走进职场减轻多少。
曾经我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我的社交恐惧症,开始于14岁的高中时期。
害怕被提问时置身于所有人的目光下,极度敏感地排斥任何与我搭话的陌生人,担心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面对喜欢的人自身会产生强烈的自我否定和厌弃,远远看到认识的人会以百米冲刺速度绕路,朋友难过向我倾诉时我只会茫然地点头,还有迎合别人的喜好完全不会反驳。
和每一个至交好友都冷战过,成绩一落千丈。我仿佛生活在真空里,与世界脱节。
之后高中毕业,大学去了离家千里的地方。社恐患者的我四年里活成了宅女废柴,社交恐惧,自卑,情商低,不会交际,不会和男生相处。
为躲避理发师的闲聊,我学会了自己剪刘海。长途高铁想上厕所时,不敢向旁边的人说一句“借过”。不敢穿鲜艳的衣服,衣柜里大片黑灰军绿。买东西别人找错钱,也不敢回去要。班级聚会别人聊天,我埋头苦吃。
这样的我却在网上有了很多朋友。盗笔的书友、剑三的亲友、王者的队友……也因此,做错了很多事。游戏成了我的精神世界,我能畅所欲言广交好友,让网络那一头的人看到一个神采飞扬欢乐逗比的我。然而,现实里却是一团糟。
期末挂科不够补考线只能重修。一次次考英语四级。考研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段时间,舍友都在自习室复习,我就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我不想打游戏,也不想看小说,更加没有打开书。
偶尔的空隙里,什么也不想做,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每天都从噩梦里惊醒,试图抄诵佛经,也试过行善捐助。
终于有一天我打开文档,写下了一封简短的遗书。遗书只发给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基友,附赠了所有的账户密码和一段网上看到的中二墓志铭。那段墓志铭是那样的: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
显然,这封遗书并没有发挥作用。我胆小懦弱甚至没有死去的勇气。那天熬夜独自看着天空从黑暗泛白,窗外已经下了雪。我靠近暖气片,想也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依然沉默寡言,我不是导师喜欢的学生,也不是同学们依赖的伙伴。我考过了四级,考过了教师资格证,重修完了最后一门课程。
我离开大学的那一天,天空是晴朗无云的,抬头看天,仿佛是刚来的那一天。
从学校过渡到社会,这样的转变,丝毫没有减缓我的社恐。放弃第一份工作的原因是因为需要去见客户。喜欢第二份工作的原因是,我可以只倾听领导的话然后照做。
工作后的某天晚上夜深人静,我坐在床上安静地刷着微博,舍友坐在桌前看剧。
我抬头同她说:“刚才我看到有个博主提问,那些很听话的孩子长大后过得怎么样。”
舍友暂停了剧,看向我。
“听话听多了就没有主见了,常常观察别人的脸色,害怕说错话做错事,太注重别人的感受,让自己活得太累。”
“不会拒绝别人,不善做选择,讨厌社交,最好什么事情都有人安排好了,可是这样子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明明内心有很多想法。”
舍友听我说完,露出一个笑容。她总以为我在开玩笑。因为我看起来,还好。
社恐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坏的事,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内心希望家人的陪伴和理解,却永远不敢说出口。不再期待爱情,无论和谁结婚都好。朋友只有那么几个,而所有不能说出的话,都只能写于笔下。
综上,一个社恐患者的自述,倾吐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