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亚斯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丛，深灰色的河水在他们面前打起小漩儿。

      “哈哈，我们到了！” 塔里亚斯笑道，“加里亚斯，你先下去怎么样？”

      “凭什么是我？”他瞪了哥哥一眼。

      “你逢人就吹嘘你的游泳本领！上次你还说，如果爸妈允许，你能水池里泡上一整天！”

        “难道你就在河里游过？！” 他反唇相讥，“难道你不是上个月刚刚学会游泳的？”

      “那…是谁扬言长大后要成为全森达里斯族的游泳健将的？” 哥哥的气息直吹到他脸上，“难道你不想证明这一点吗？”

        那是当然！加里亚斯在心底尖叫道，他望着泛滥的河水，不禁吞了口口水，“呃……我想我可以试试。”

      “那就赶紧去吧。” 塔里亚斯催促道。

        加里亚斯迟疑地站在岸边。夜风吹动树枝，在他的头顶上摇晃。

      “你要是不想下去，要不要我推你下去？” 哥哥在他身后冷笑着，加里亚斯只觉得头皮发麻。“用-不-着！”他一字一顿地反驳道。他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向前猛冲过去——每当他不敢下水的时候，父亲就是让他用这个办法来逼迫自己的。加里亚斯只觉得浑身一阵清凉，一个浪头拍来冲得他东倒西歪。他拼命地拍打着水花，直到抱住靠近岸边的一块石头。“塔里亚斯！你也该下水了吧？” 他紧紧抱住石头，把头努力地抬出水面。

        “你必须要抱着那块石头吗？”

      “有本事你也下来啊！” 他嘶声喊道。有一股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好像随时都能把他冲走。恐惧正将他的心一点点掏空，“哥哥，帮我！”

        他看到，哥哥迟疑了。我的天啊，难道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他奋力向岸边划水，不断地蹬动双腿。

      “加里亚斯！小心！” 塔里亚斯尖叫起来。

        他向上游看去，可还没等他分辨出来，一根粗大的枝条便已被河水挟裹着冲到了加里亚斯面前。加里亚斯几乎毫无防备，瞬间就被粗枝撞得失去了方向，随着奔腾的水流往前冲去。

      “加里亚斯！！！” 塔里亚斯几乎是哭喊出来的。我为什么要犹豫啊？不然的话我就已经抓住他了！

        忽然，对岸的芦苇丛向两边分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森达里斯冲过来。她焦急地朝河里张望着，直到瞥见河波中的那点蓝色光芒。“你别下来！” 她朝对面的塔里亚斯警告道，随即纵身跳进河流。塔里亚斯在岸上狂奔，透过芦苇从，他能看见她正快速向自己的弟弟靠近。

        很快，女森达里斯便够到了加里亚斯，她伸出一条手臂，把那个溺水的孩子揽入怀中。她娴熟地游向塔里亚斯这边的河岸，将他的弟弟推向岸边。塔里亚斯欣慰地走过去迎接，帮着女森达里斯把加里亚斯拉上来。她将加里亚斯放在鹅卵石上，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塔里亚斯看到弟弟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吐出一大口水。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你们是荷鲁亚斯和盖本的孩子吗？” 女森达里斯问。

        兄弟二人只得点头。

      “现在，我送你们回家。” 她宣布道。

      “呃…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回家。” 塔里亚斯嘟囔道。要是爸妈知道这件事，那我不就完了？

      “不，你的父母有必要知道今夜发生的事。来吧，我会把你的兄弟背回去。” 女森达里斯没给他留一点商量的余地，径直背起加里亚斯往前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听见弟弟的抗议声传来。“不行，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好好休息。”女森达里斯斩钉截铁地说。

        塔里亚斯跟在她身旁走着，感觉浑身不自在。弟弟溺水很大原因都是因为他——是他把弟弟带到河边，还逼迫他下河；在弟弟求救的时候，他却怀疑是恶作剧。想到这里，塔里亚斯羞愧不已。我是他的哥哥，可我却没有保护他！离家每近一步，他内心便越发紧张几分。现在，他就能想到母亲满面怒容的样子，被她可怕的怒火淹没简直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女森达里斯在他的家门口停下，朝屋内大声喊道：“盖本！盖本！”

        不一会儿，盖本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荷鲁亚斯，“这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啊……” 她看到对方背上的儿子，目光变得凝重起来。“盖本，很抱歉打扰你了。”女森达里斯朝她点点头，“你的孩子们在河边出了点小意外，我把其中一个及时捞了上来。”她说着把加里亚斯放下来，“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季节雨多，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去河边玩是很危险的。现在的水深足以没过他们的头顶。”

        盖本一听，什么都知道了。她对孩子们的救命恩人点头道谢：“太感谢你了，我需要报答你点什么吗？” 那女子只是笑笑，“没事，盖本。这只是偶然事件。你的孩子都很强壮，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恢复过来。我想，你们一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你也该回去了，很晚了。” 盖本拍了拍她的肩， “几天后的族群大会上见。”

        女森达里斯离开后，盖本便转向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难道你们没见雨后的水流有多湍急吗？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塔里亚斯羞愧地缩着头，不用看就知道，母亲气得正两眼冒火。 “说，是不是你，塔里亚斯？！给我过来！！！” 他支支吾吾地走上前去，两腿直打战。在他的头顶上，盖本猛地扬起手臂，他吓得闭紧了双眼，把脸扭向一旁。

        可是，那种火辣辣的痛感迟迟没有传来，母亲的耳光最终没有落下。他听到盖本惊诧的咆哮：“荷鲁亚斯，你在干什么？！”

        啥情况？塔里亚斯不禁睁开眼，看到父亲正抓着她的胳膊。“盖本，我觉得孩子们今晚受的惊吓够多了，他们不需要其他惩罚了！你没看出他们很累吗？”

        盖本猛地甩开伴侣，“你没看到塔里亚斯都干了什么吗？要不是莎草溪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加里亚斯已经安全的回来了，他需要休息！塔里亚斯知道自己错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教训。”

        两兄弟缩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母吵架，塔里亚斯只觉得胸口发紧。加里亚斯贴近他，在他耳边悄声说：“我好像听到救我的阿姨的名字了，她叫什么…莎草溪。”

      “莎草溪…是吗…” 他心不在焉地重复着，加里亚斯被河水冲走的恐怖情景开始在脑海中回放，弟弟那惊恐的尖叫好像还在耳边回响。想到这儿，他羞愧得浑身燥热。“加里亚斯，我…对不起你。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大堆事都赖我，还让你也成为了受害者。”

        加里亚斯愣了愣，接着才悄声回答：“唉，我之前也不该说那些大话的。别想这些，我现在快困死了。”

        塔里亚斯没再说什么，当他转回父母那边时，刚好听到这场对话的末尾。

      “荷鲁亚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都对他们那么仁慈。”

      “你本来就没必要对他们那么严厉，盖本。” 荷鲁亚斯扭头招呼儿子们，“快回去睡吧，现在很晚了。”

        加里亚斯感激地点点头，快步跑向房间，塔里亚斯紧随其后。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盖本还在气鼓鼓地抱着胳膊，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重新躺回床上，任由倦意将自己包围。在这片越发朦胧的意识中，父母的对话远远飘来：

      “荷鲁亚斯，原谅我的冲动。但我们只有这两个孩子，我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亲爱的。你应该相信他们，孩子总是要成长的。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向他俩了解情况了。我想，在经历了这样一件事后，他们都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