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小学里组织春游,雇了几辆大车带我们去北京,车窗外的夜色颠簸了几个小时,停车后跟老师同学们一起迷迷糊糊地走了一会,等到凌晨将至,仪仗队走来国歌响起,我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天安门前,见证我们国家最神圣的仪式之一。也就是在那时,我真正地来到了北京,这是十一年来我除了家乡石家庄和祖地衡水第一次来到的新城市,也是我深爱的雄鸡身上最醒目的五角星。
我已经记不起那时我和朋友一起吃了什么、聊了什么,只记得在鸟巢草坪上睡了个午觉,在比纯净水般水质澄澈的水立方感慨了一会,其他的便全是睡意和车窗外的灯光。对十一岁的我而言,北京朦胧而又伟大,伟大而又普通,普通而又朦胧。它没有书里写得那般庄严气派,也没有书里讲得那些胡同小巷。除了新闻里常出现的景象,我看到的人、车、楼都和石家庄一模一样,我有些不解,幸好我的生命里有的是时间去思考。
2015年,高考结束,我和要好的朋友们去北京玩,我们住在菜市口地铁站旁胡同口的一个酒店里,欢乐谷、海底世界……很难分辨我们是在用旅行的方式向未来示意,还是用这种方式告别过去的青春。我只能说,那次旅行代表了我全新的未来,我开始像一个品酒师一样品尝全国大大小小城市的佳酿,有时跟朋友,有时跟家人一起出行,以脚步丈量每一块土地,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下生命中所有的景象。而在这次旅途之前,我去过的城市不超过五个。
那次去北京,刚好是我生命前二十年中最不想留在北方的时候,我极度渴望走出燕赵文化的舒适区,去南方寻找不一样的世界,让自己有机会在困境中重塑自己。也许每个人在安心的同时又都有与母体相背的倾向吧,这是从降生那一刻就决定好的命运。总之,十七岁的我只是北京的一个过客,细心观察却毫不留念。
2017年,我跟朋友们去北京做调研,看了长安大戏院的京剧,饱览了故宫的展品,逛了一圈后海的小店,当我看八大山人他们令人难忘的山水时,当我吃到包含儿时回忆的稻香村时,我觉得,也许自己不再是北京的过客。
我还是要返回北方,最终成为北京两千多万分之一的存在吧。
我想穷尽一生去体验足够丰富的世界,第二次从北京回家后,我填报志愿来湖南读书,后来还去过南方北方几十座城市,这世界很精彩,精彩到我十本书都写不来,但比起我心中的世界,现实终究还是有些枯燥。不断舍弃过去的外在成就,带着勇气轻装上阵,对我来说仍旧非常重要。只是,在面临道路的选择时,南方不再比北方有更大的优势。
我是个抱负很大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但每次的决心刚好足够把自己抛进新的困境中,然后咬着牙“苟延残喘”,撑着撑着,也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风景。我不能把自己安放在石家庄这样的城市,舒适圈不会让我跌进深渊,但它会让我失去一飞冲天的魄力。我应该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多受受打压,适度的饥饿感、不安感、孤独感很苦涩,但它们都是生命旅途的良药。而比起上海,北京离家近些,又是文化中心,对于吃我这碗饭的独生子而言,也许再合适不过了吧……
真的如此吗?
我原本想用几句颇感性的话结尾:“你每天加班完公司楼外的夜色,那条漫长拥挤而又熟悉的地铁线,出租屋外街上的小吃摊。也许体验时很寂寞,但多年后回忆起来,岁月沉淀后的娓娓道来格外动人。”可是,果真如此吗?体验地铁里的疲倦很重要,但多一点安静读书的时间同样很好,人生不是去大城市受苦后才会圆满,很多小地方同样有其独一无二的韵味。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能预测到本科或研究生毕业后的生活,那这种生活真得能让我满怀热情去体验吗?
北京是我的最佳选择,但不该是我的全部选择,没有人有权利束缚一个人的一生,包括他自己。我凭什么自己为自己框定早出晚归的未来?凭什么觉得大城市一定会得到最好的资源?说白了还是自己太过担忧,把别人的人生当作自己未来的构思。我活了二十年,才领悟到每条生命各有其轨迹,认为自己的将来会模仿别人的轨迹,本身就是缺乏思考和自信的表现。
我的确应该去北京,准确的说,是我的人生要向心中的“北京”前行,那是一个符号,意味着有未知也有回忆,象征着多元而又充满挑战的生活。至于脚步会迈向何方,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们深深地等待,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突然有彗星出现,狂风乍起。”与其充满对未知的焦虑,不如在当下尽兴地活好,明日的事留到北京去说,今晚的雨却要此刻去感受。
(编辑/嘉轩 作者/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