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白掌门隆重收徒,姐弟俩叩首拜师
第24章:赵秀才提字写联,俞会计解意调侃
拜师以后淑贞每天清晨都尽心尽力地教两个弟子功夫,起得早的人隔着王家木板栅栏院墙的缝隙能看到一个女人领着一红一黑两个小孩弯腰劈腿的在做什么运动。
孙成文两口子虽说是算不上文盲,到底没念过多少书。新房子好是好就是屋里的摆设少了些文化气息,东西两间住屋除了日历没有带字的东西。
这天孙成文在拆迁的旧房里意外地找到了一卷白纸,仔细一看是画画用的宣纸。他来了兴致小心翼翼地将纸卷好拿回家来,秀芬见了说:“这纸真好,我留着铰鞋样吧。”
孙成文抽着烟不吭声,眯缝着眼睛在寻思:这么好的纸别使瞎了,想了一会儿说:“还是请赵先生给写两付字联吧。”
秀芬笑了,说:“你可真是的,不过年的写啥对联,再说了对联那都是用红纸,哪有用白纸写的?”
文木匠瞟了胖媳妇一眼不屑地说:“你懂个啥?红纸写的贴在门上叫对联,宣纸写的字挂到房里那叫字画,上讲究。”
秀芬没吱声心里却嘀咕:什么字画?白纸对联我只在灵堂里见过,哼,还上讲究,白纸上写几个字挂到屋里有什么好看的?
星期天吃完早饭,孙成文来到了赵魔怔家恭请秀才赐字。
以往,有人向赵秀才求字他总是要推辞一番,拿拿架子。也许是好多年没人请他写了,也许是将来有求于基建科长?总之,对孙成文求他写字一事他是满口答应:“好,今天天好,外面亮堂,你回去把炕桌放到门前,我这就过去。”
赵魔怔有些兴奋,准备工作用了半小时。先是洗脸,又更换衣服,再找出写字用具放到敞口皮兜里。临走前又照了照镜子咳嗽了几声,这才迈着方步出了家门。在孙家门前他和几个邻居客套了几句后便盘腿坐在炕桌前的垫子上,“取些水来!”他一面吩咐一面从容地将砚台、墨、笔筒、笔架、镇纸和几支毛笔一一从皮兜里取了出来,规规矩矩的摆在他的右手边。
此时,赵魔怔气定神闲,眼睛半闭,左手扶砚,右手指捏正一块金不换墨轻轻地、慢慢地、速度均匀地研,一圈一圈…一旁的孙成文要求代劳,他坚决地摇摇头,那态度分明是:你研过墨吗?你会研墨吗?你能研好吗?好像研墨是个非得练上几年才能掌握的技术活。
别看赵魔怔平日里脏兮兮的,今天穿的大褂却很干净,只是黑瘦的手干枯得像树皮,拿起了大号羊毛笔虽然神气十足却很难让人相信他能写出绝好的字来。
由于研墨的时间长,老魔怔要给孙队长家写字的新闻不少邻居都知道了,没正式开写已经有不少人前来看热闹。
只见赵魔怔将毛笔在研好的墨砚里一遍一遍地捋,捋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然后拉起了写字的架式:右手握笔,左手扶案。此刻的他表情严肃,正头、挺胸、端肩、平臂,那认真的样子好似当年参加科举考试。运了半天的劲,头微微一抬,双目一睁,整个人立即透显出秀才的风采!
围观的人停止了议论,大气不出地看着他。赵魔怔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举起毛笔在二尺来宽的宣纸上挥毫泼墨。写完一字往上移一个字的位置,让前面的人拉着,写完了大字再在字联的左侧用小毛笔写一行小字,最后写了落款,一付对联字画完成了。
赵老先生不愧是前清的秀才,字写得方圆兼备,酋劲有力。大家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只不过对字联的内容都不大明白。
站在一旁的俞敬华看了不觉发笑,原来魔怔给孙木匠写的是:
半欄秋影雲拖地,
一夜書聲月在天。
左联落款:祝高鄰孫成文夫贵妻榮子孝孫賢 癸巳 七月十四 趙北洲書
大院上年岁人知道赵魔怔的名字叫赵嘉先,北洲是什么意思?俞敬华想这不是他的字就是他给自己取的号,看来这位赵老先生还真是旧社会的人旧社会的脑筋。他的人生最高理想就是饮酒听歌填词作赋;红袖陪伴掌灯夜读。这是上千年形成的封建士大夫思想,从小到大他一直受这样的教育已经深入骨髓,突遇世变取消科举,他不魔怔才怪呢。
孙成文见俞会计哂笑就知道魔怔写的词意不大对劲,此时又不好明问,就笑着对俞会计说:“俞老师,我不通文墨,赵老先生写的对联我看不懂,你给我讲解讲解?
俞敬华道:“好,老先生写得很是有意境,我学问不高,啊,就我的理解浅浅地解释一下,不知道合不合赵老先生的意。
“说:秋天的月亮又大又亮,照得院内闪银光,一块一块的那是什么?那是天上的云彩被月光拖到了地面上。在这祥和的秋夜,有一个人在房间里读书,因为秋夜很静,他念书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谁在听他读书?是那天上的月亮。
“这是按着字面解说,赵先生的意思是说你孙队长应该加强文化学习,多读些书,白天没空就晚上学,文化水平提高了,以后还能高升,担当更重要的职务。赵先生,你看我解说的对不对?”
解释得不错,有点调侃的味道。赵魔怔频频点头,说:“就是,就是。”
孙成文多精啊,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从俞会计的神态语气上就知道他是在戏说,便恳请道:“听解释就知道俞老师的学问不错,来来,请你也给我写一幅。”
俞不肯,孙不依,魔怔认为写毛笔字水平谁也没他高,故也起身相让。众邻居都瞪眼看着,俞敬华推辞不得只好就坐,沉思了一会提笔写道:
通尺曲精籌算原是班門弟子,
勇擔當敢實踐爭做時代新人。
落款的小字是:为模範共產黨員江東廠基建科長孫成文敬書 一九五三年 八月二十三 俞敬華
虽然有些直白倒也贴切,细细琢磨还有些你再咋地也不过就是个木匠的意味。字写得也不错,当然和秀才是没法比。秀才得意的是字,会计注重的是意,俩人都为自己的下笔感到满意。围观的邻居有的称好,有的点头。这些人虽然文化水平都不高,但字写得好坏还是能看出个大概,至于对子的内容就说不大清楚了,只不过是看个热闹。
孙成文是有心人,他将对联抄在日记本上找机会向有学问人请教。几番对比他弄明白了对联的含意,也清楚了两位邻居的学识:赵魔怔写的太不靠谱;俞敬华写的又太靠谱。反复思量后觉得哪副对联挂起来都不大合适,所以两副对联也就卷起来放进了箱底。
后来有人问他:“诶!孙科长,秀才给你写的字画怎么不挂上?”
他认真地说:“这么珍贵的东西能随便挂吗?我是为了收藏赵老先生的字才让他写的。”
这话传到了赵魔怔耳朵,想不到这位前清的遗老竟然激动起来,自语道:“难怪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木匠能升任科长,关键是有眼光,识货呀!”接着又叹息起来:“咳,马有千里之程,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文章盖世孔子尚困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咳,时耶?运耶?”
接下来他便唱道:“苦读诗书十余年,无奈世道大变迁,枉有满腹治国策,时不与我也枉然。咳,英雄无用武之地,老去文章不值钱呐啊,啊。”
声音苦涩干哑,难听极了,六岁的小孙子赵天龙一边往家跑一边喊道:“妈,妈!不好了,我爷爷又魔怔了!”
转过年的春天,刚到七十岁的赵秀才患病倒下了。他带着多种遗憾,在一直想翻盖却一直也没有翻盖成的老房子里辞世了。人们再也听不到他那略带沙哑吟诗唱曲的声音,俞敬华从此没有了聊天的对手,大院里的邻居们晚饭后也少了不少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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