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八月初。我在家听歌、写作、想了很多东西。我泡了一壶茶,期间添了几次水,直到这壶茶再也喝不出茶味。你在里边还好么?问你安。没有人身自由的日子,一定非常煎熬吧。
昨天中午,冒着烈日去给你汇钱,地址汇款:1000元,邮政储蓄银行人员的眼光让我狼狈不堪,其实我知道他们什么目光都没有,这一些一切都是我想象的,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是以你为耻的,你是我不愿意提及的兄弟,但是血缘在此,我无法置之不理。我只能强迫自己去正视你的存在和你的问题。
好教你知道,你的姐姐不是一个很有耐心和爱的人,以前她总是以你为傲,因为你听话,因为她享受这种控制欲望,而现在你成了她的羞耻,她觉得难过和无所适从,更像鸵鸟,把头埋进土里,不想睁眼看这一切的真相,而今日她所做,是逼不得已,只能接受。
林广体,你看到这里,不要觉得我说这些话伤害你,其实这就是真实。你对我的冷漠,以及我对你的忽视,常年不联系不通信,这不就是我和你的现实么?
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和坚定,没有人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你,我始终相信你有一颗善良又邪恶的心,还心存侥幸。怀揣着这样的心态,这些都逃不过因果,你的因果你自己去承担。我当然也会承担我的因果和责任。当一切已知未知来临,我们在事实面前无从狡辩,只能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因果。
我在外面,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其实和你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庸碌,人生可能一眨眼就到头了,像我们的父辈母辈。
索性,我纵情的谈过几次恋爱,关于性向问题,也和妈妈说过,最好的结果是:她闭上眼假装睡着,做到相安无事。
我不喜欢逼迫别人,同时又为不被别人逼迫而努力。身上责任越重,越无法挣脱。
而你呢,认刑、受罚、劳改,往后的几年,你都要经历这种乏味无趣的生活了。坚强的活下去,直至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里面的食物那么难吃,难以下咽,所以你要坚持良好的表现,在判决之后,刑满出来的时候可以才可以吃到很多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我给你汇钱,你可以买个本子,写日记或者做笔记吧,这么多日日夜夜的牢狱生活,总要做些什么或者有个信仰支撑过去吧。
我时常痛苦和忧伤,因为读的书多了,知道的多了,可是这个知道却又一知半解,所以时常在混沌中挣扎和痛苦,我要是痴傻或者愚蠢无知,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度日,只考虑柴米油盐的事情,我想不失为一件幸运的事情,可是实际呢?我多读了几本书,能说会道,能读善写,可又什么懵懵懂懂,在坚持自我和放弃自我中摇摆追逐,反而痛苦,反而忧伤流泪。
因为我既没有办法和别人一样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也没有办法豁达,我胆小如鼠,我害怕的事情很多很多,痛苦又胆小,成了我的通病。
你和我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相类似的敏感,敏感又不聪明。你从小就没有我读书读得好,甚至一点灵性也没有。但是在我的口中我的笔下,你成了一个敏感善良的小子,你会照顾他人,你勤劳,你孝敬父母兄妹,你有一个人人吹捧的品格,你作恶是因为你胆小,你无法努力劳动,当然你懒惰了,多年不见你侵染了社会不良风俗,在这个物质繁盛的社会,你反而不愿意辛苦的劳动去获取生存的物资,你想作弊,想不劳而获,你虚假又虚伪,欺骗我和父母,你敢面对这样的你吗?
我敢面对虚荣的我,表里不一的我,冷酷无情无心无爱的我,那你有何不可面对的呢?
这世道吃人吗?世道不吃人,吃人的是人心的欲望、浮躁和不满。人类能够存活发展至今,是不是因为善于伪装,伪装成了一种本能。我今天领悟到这种本能,便不再也不屑于伪装自己了。让我撕开这虚伪的面目,让一切真相摆在你我的面前,让你看看我们,我们彼此的真面目,看看这血淋淋的虚伪面目。
我的小弟弟,你害怕你没有办法理解我所写和我说的东西。
上个月,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家门不幸,你进了监狱,而你的堂兄林数也因为抢劫再次入狱。她的口气中有幸灾乐祸和难过,家教不严,人品低下,素质缺失,在我们家真是表现得极致,还有我这种目中无人、目下无尘、自诩清高的女人。我觉得很难过,难过得流泪。这是一个重病难起的家庭,各奔东西,互不问候,温情被弃之如蔽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个个都没有家族观念,人心凉薄,养得子孙不贤不孝不清。寡廉鲜耻,真是够了,太够了,指望你么?或者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上天给我们扇一巴掌来得痛快。
爷爷是一个学富五车,为人不正不清、虚伪的人,他的字和他的人真是一点都不像,当然他的人品和他的长相一样不对等。在五六十年代那个闭塞的小山村里,他长相宽和,身量高大伟岸,风度屹然,唯一一个高学历的大学生,写得一手好字,是县里工商局的局长,每次逢年过节求字联门幅的人多不胜数。那时候,你还小,你也不常去他家玩,可是我却经历过这种盛况的,当他摆开笔墨纸砚,一字一划书写的时候,我被他的专注和才华折服了。
我和他说,我请求央求过他,教我识字练书法,读《易经》《鬼谷子》,然而他都没有做,他拒绝,他沉迷在他的迷信六合彩活动中。
他原本有无数个机会和能力,扶持起一个家庭的兴旺,不,应该是一个家族的兴旺,让我们家成为一个诗书有礼的家族,但是他都没有做。林家之祸始于他的狭隘和鄙薄,我们这些人的有此因果的根源,原本我们都会有另一种人生和活法,我们会对这个世界有不一样的认知,可是这一种人生和认知,在这个老人的狭隘和浅薄下,全都歪曲了。
我不禁流泪和痛哭出声,我偷过他的书,我的爱好和对于书的渴望,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引子。
我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另一幅画面:你、我、林烁、林鑫、林鼎,我们都聚在院子里,在他家院子的黄皮果树下,一起写字、练字,而那个老人对每个孩子耐心的指正和讲解颐养天年的老人,对后代的教育和培养,画面其乐融融、欣欣向荣。我们在他的教育下有正统而开阔的人生观,对于世界和知识的认知不再是停留在:知识无用论,在为人处世上骄矜不卑不亢。可是没有这一切,他什么都没有做,我们这些子孙,个个都成为草包莽汉,甚至你和林烁在吃这牢狱之灾。
我为何要写这样的话,设想这种画面,带给你另一种可能性,甚至这种设想会激起你的怨怼和消沉,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借此看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你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绝不要因此而灰心放弃,即使那个老人没有带给我们什么。我在他那里偷了几本书,但我至今还享受偷书的余荫,这几本书,开启了我明智我读书的欲望,那些小时候就被种下的种子,一直在成长,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我在金陵学书法、练字,因为我一直有这个梦,这个梦其实是爷爷的原形,如果我从来不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我也就不会去追寻和努力成为这样的人,然而当我知道之后,我便不可抑制自己,我便努力成为学识渊博,练得一手好字的人,我希望你也是,你以后也是。我把这个种子给你,你也将这种子留给你的子女,让他们好好成长,知书达理。
多看书,看明智经典的书,流俗小说、杂书少看,我就是杂书看得太多太多,没有体系,逐渐被荒废和消磨掉灵性的。这也没有什么,已然发生的实情,无法挽回只能将补。趁着这几年,你无事生产,那就反省和体悟吧。
你的名字中,有个“体”字,可不就是让你体会、体恤、体谅、体验、体悟,体得这一切,便成了“广体”。经历之后的沉淀,我相信,你不负你的名字,林广体。
而我的名字:林知鹤,似乎也带着它这一生的因果,“知识渊博,鹤立鸡群”。
最后,但愿我们能够成长为我们所愿的样子,在生活的磨砺之下,我看清我的面目,你能够正视你自己,在错误面前低头,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相反这是一种勇气。当我,我们能够有勇气看清,还有时间来治愈暗疾,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愿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