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某天深夜，她出现在我的梦中，告诉我将要走了，不用去找她。我哭着醒来，深深的恐慌向我袭来。
我欲摇醒身边的他，却听见浓重的呼噜声，明白工作上的压力让他身心疲惫，实在不忍将他弄醒。便紧贴紧于他，感受到传来的体温，我慢慢平定下来。
几天后，我忍不住在电话中将我的梦境告诉老妈，并询问是否知道她的近况。老妈一声叹息，说不枉我们相交一场，离开了还记得托梦给我。我一阵心酸，泪水泛出了眼框。
1、病发初期
她是我妈妈小舅的女儿，我妈的亲表妹，仅仅比我大几个月。由于以前家境贫穷，亲戚却又不少，妈妈外嫁后与她舅舅家没来往，自然地与大我几个月的这位表姑也是不相熟的。不过，我刚步入社会那年，与妹妹外出打工，去到**那投靠舅舅的那一两年里，住附近的表姑给予我及妹妹不少的帮助。
只是，我没当她是亲戚，并不称呼她为表姑，而是直呼其小名，我们处成了朋友关系。后来，我们各自有了不同的生活轨迹，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几年回乡安家后，也偶有走动。
前年的某一天，在女儿学校门口偶遇了同样来送孩子上学的她（她儿子比我女儿低2级）。因为工作及生活的忙碌，我们挺久没联系，我以为她一切安好。不料，她告诉我有一边乳房疑似长有肿块，计划去大城市确症一下。我有点担忧，叫她得尽快去，有了结果告知我一声。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没相见，她也没主动找我。后来，我微信上询问过她，她回答我没什么大问题，吃药调理便行，我放心了。
2、治疗期间
不久后的一天，我走在大街上， 一辆车驶过我身边时猛刹停。车窗摇下来，我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她。我们交谈了几句，她一家三口准备去超市购物，听说我要去车站坐车回公司，便叫她丈夫调转方向。在车上的几分钟里，空气有点沉闷，我们都各怀心思，竟不知该说什么。
接下来好几天里，她那头工整的齐耳黑发不时地在我眼前晃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将疑问说予妹妹听，我感觉那是假发，至于为何会戴假发，我们都不愿去猜想。我还向妹提起她之前告知乳房有硬块一事，妹与我一样认为肯定有事情发生。
几天后休息，我打电话给她，说好久没聚。她却笑着告诉我一个沉重的消息，说她得了乳腺癌，正在市里一间医院做化疗。听到我哽咽的声音，她反倒开始安慰我，说做完化疗后就可以进行手术，不会这么快离开，只是需要一大笔钱，得尽快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立即打电话给妹妹，告知这一不幸消息。妹妹当即加了她的微信，了解情况后，很快转借了一万元过去。收到钱后，她发信息告诉了我，说我们对她的这份情，她一定记得，她会想办法尽快还。
想到自己月尾发完工资，分配完各项开支后，月头基本又盼着发工资，没能像妹妹一样给予她些许支助，不免更为难受。但还是叮嘱她如果到时手术实在凑不够钱，一定告知，我们一起想办法。
化疗的过程有点漫长，大概有一个多月时间。每周星期一早上，赶去市里那间医院进行化疗，完成后回家静养。那医院正好在丈夫公司附近，于是那阵子，都顺路将她拉上，这是我们仅能为她做的一点小事。
化疗过后，进行了手术，切除了一边乳房，她说手术很顺利，后期恢复应该也会很理想。
3、最后一次相见
手术后不久，妹妹刚好从省城回来，我们决定一起去家里探望她。
敲门前，我们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门开了，首先映入我们眼睑的是她光滑的头顶上长出了不少细发，脸上红润饱满，形态还算矫健，并没有病人特有的那种虚弱。
我们连称她状态不错，她笑说过了最痛苦的化疗反应期。刚开始时，药性不但让她的头发大把脱落，直至最后掉光，还让她身体激剧膨胀，她儿子都说她圆得像西瓜；后来又有一阵厌食，瘦到不成人型。看着她眉间那种淡然，我们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告诉我们，虽然花费了几十万，但如果能从此告别病痛，纵使背负庞大的一笔债务，也是值得心慰的。毕竟孩子还小，能陪伴多久算多久。她还告诉我们，医生说做完手术，第一年内能好好的，基本就没大问题了。我们相信以她如此乐观的心态及良好的恢复状态，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4、约见无期
此后，有过问她的情况，每次回答都是乐观的。也约过外出闲逛，不过每次都因了各种原因没能成行。感觉中，总有那么点不愿相见的暗意。我能理解做为一个身体有了“缺陷”的人来说，外出是需要勇气的。再说，她还在恢复期，适当的隔离是必须的。
偶尔，也从妈的口中听到一些不那么好的反馈。但却很适时地从她只字片刻中感受到她的良好状况。有时，还会发下与孩子的合影照。我想着等她完全恢复了，我们再见吧。
去年春节前，妈说她好像复发了，大街上见过一次，挺瘦的。那阵一直挺忙，计划年后去看看她。年后，又见她发了状态，与孩子开心的玩乐照。那些相片似曾见过，我在下面问是近照吗？她没回应我。此后，我发过信息，也没回。
那阵，妈从亲戚那知道她状况相当糟糕，但她不忍心告诉我，怕我知道后要去看她，见了那样的她，我一定会害怕。或许，内心深处，我也有预感她可能不好，但我并没直接去看她。
5、安静地离开
她是在离开前一天住进医院的，她希望那个家就算她离开了还是干净温暖的。她交待家人，将她火化后埋葬在公墓区。我不清楚，她离开时都有谁在身边。更加没法知道，她是否安详地离开这个她不舍的世界及她深爱的人。但身为母亲，我可以想像，要离开那刻，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孩子。
她的离开，无疑带给她娘家及夫家巨大的伤痛。她人缘极好，但是，她生病了一直都瞒着大家，用了一大笔费用，硬是不愿启用如今比比皆是的“轻松筹”。她的离开，很多人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6、好好地活着
曾经，我是个很随意的人。特别是对自己，很不上心。她的离开，让我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我该好好关爱自己。
我从紧凑的费用中挤出一部分给自己买了保险，并费尽心思说服丈夫也买了一份保险（他一向很排斥保险），还给孩子增加了一份保额较多的保险（之前有买一份保额很低的险种）。我相信，我们会一直健健康康，但有了保险，心里更有安全感，也当是给孩子留点积蓄。
与人为善，与己为友。珍惜所能拥有的一切，豁达做人、用心做事。
7、她一直在我心里
刚知道她离开那阵，我自责过，并承认自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但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总会在某些地点、某种场合想起她，仿佛她一直仍在。
(写于2018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