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当高强准时提着餐馆打包好的外卖走进屋中,发现送来的食物剩的越来越多,再看马明就像疯了一样蓬头垢面地伏在画板上,用那焦炭般已分辨不出哪根指头的双手揉搓着乌黑发亮的漆料在麻板上狂涂乱抹着。
高强望了一眼那并没有太多进展的画板和把马明围在当中堆成四圈的各种罐装颜料,本想招呼马明休息一下吃些东西的他,见马明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中似已与世隔绝。就淡淡地笑着什么都没说,只将新买的食物轻轻放在餐桌上,又静静地收拾了上顿的饭菜,连离开时关门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搞出了声音影响到自己这桩移花接木的大买卖。
三天后在高强眼中穿着T恤和内裤作画的马明就像是个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难民,如果不是马明眼球中加着几条血丝的白色巩膜,如今他沾满了黑色油彩的五官轮廓都需要仔细辨认方能看清。而此刻的马明却觉得自己如同在一朵乌云上腾越驰骋的独角精灵,继续着他为艺术殿堂添砖加瓦的工程……
高强在第六天头上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地惊喜了。因为那幅足能以假乱真的仿品赫然呈现在了画板之上,再看如今赤膊上阵让马明瘦削的似要突破那张脆弱皮囊之条条肋骨显露无疑。当然高强并未注意到这些变化,不过也不能全怪高强无情,因为黑色已经模糊了马明身躯的棱角边缘,从远处看就像一团影子浮在这幅如暗夜般静默的画上,即便此时窗外拥有夜视的猫头鹰估计要寻出他的踪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住在离罗本家不远的董古牵着和他相似短腿的柯基跟往常一样遛弯时,又多瞟了几眼那间近一年多都没怎么亮过灯的工作室,引起董老爷子好奇心的自然是隐藏在这几天昼夜灯火通明却又窗帘紧闭后的秘密。他寻思着要不要先报个警看看会不会如他推断的是个制毒小作坊……
还没等董老爷子摸出手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就从那间神秘的工作室中走了出来。
一贯在人前低调且谨慎的高强出门后就用余光扫见了临街有个拽着条狗的老头望着自己,就将棒球帽压得更低了些,但还是无法在走到自己车前的这段距离上避开对面投来的审视目光,这种关注对于一个想偷天换日的贼来说简直是如芒在背。高强本想装着没看到,一走了之。但闻听对面的老头轻咳了一声后他即刻改变了主意。
“哟,这不是董老先生吗?您出来遛狗啊。”善于察言观色的高强,听到刚才那一声轻咳,就知道此人便是不久前借助对罗本那幅《纯黑上的黑》之评论大战名噪一时的画评家董古。就隔着窄街打了个招呼。
但董老爷子却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对自己点头哈腰比他牵着的狗还乖的后生。就故意眯起眼睛,装作看不清的样子说:“哎哟,这灯光太暗,还是我老眼昏花了……您是……?
高强心中暗骂老不死的,但脚下却像抹了油般快步迎上前去。万分恭敬地说:“您老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罗本先生的经纪人高强呀。我们上次在罗老师的画展上有过一面之缘。”
“哎,对对对,我们见过,哈哈,想起来了,嗐 ,你戴个帽子我都认不出来了。”董老爷子一面打着哈哈一边目光如炬地上下打量了高强一番。直把高强瞧的一身冷汗,但他知道此时如果胆怯地回避这拷问似的凝眸,就相当于将自己在做不可告人的坏事招供了一样的失败。
毕竟是在牙行中历练出的高强眼中依旧蕴含着温顺的谦恭,他甚至都强行克制住了自己掩饰某种情绪时推眼镜的习惯,还随意地摘下了帽子将双手摊开,一副敞开怀抱任人宰割的样子。
董老爷子也算微表情界的专家愣是没看出丝毫破绽。又听高强客气的说,对面是他租来的房子,有空过来喝茶之类的谦卑话。就装做开玩笑的试探道:“你这金屋里可藏了……娇……哈哈……哈哈哈。”
高强也扮出嬉笑的表情说:“哪里哪里,这两天乡下的表哥过来玩,暂住而已,暂住而已。”
交流几个回合下来的无懈可击更让董老爷子加深了对这个年轻人底细的怀疑。不过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丝对其有自己年轻时谈吐风范之欣赏。
两个人又是一番假客套的攀谈后,伴随着一声示雨的惊雷,董牵着狗,高戴起帽,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