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妈妈身体很弱,三天两头病怏怏的。很忙,领导岗位的工作和大家庭的大小事都是她,脚不沾地地忙来忙去,生病躺在床上召集同事来家开会是常有的事儿。情绪很差,烦躁躁的,动辄呵斥,鲜有温言软语的时候。我挺怕她。
我上高二的那个初夏,注定会发生什么。
临近端午,气温已经很高了。妈妈坐在客厅穿堂的位置,穿着家常衣衫。记得那条居家长裤,薄棉布,月白底子,浅蓝横条纹,宽宽松松的。南北门窗都开着,一阵阵穿堂风轻悠悠的,吹着裤管。一旁看着都能感到妈妈舒适、惬意。
妈妈背靠墙坐在小凳上,面前清清爽爽地摆着两叠粽叶、一束细麻绳和一篮子泡好的糯米。她动作娴熟地裹着粽子,一边跟我说着闲话。取两片小粽叶,错开排列好,将粽叶根部向内窝卷成漏斗状。左手握住漏斗,右手舀米将其填满,再将留在漏斗外的粽叶折叠下来盖住漏斗面,同时左手将漏斗面捏成一个三角,叶面向下压实,叶尾在尖角处捏紧向下折,视其长短在粽子的一侧折叠两三道,左手拇指压住。接下来,最神奇的一刻到来了。妈妈右手取一根麻线,用牙咬住麻线的一头,右手蹬着线绕着左手中的粽子三下两下就粽子裹得紧紧地。还没等我看清楚,妈妈已经松开牙间的线头,快速打了个活结。一个粽子完成了!上面三个角,向下越来越细的小小角,标准的小脚粽子(三角粽子)。麻线捆得紧致,将要勒出印又没有显出印的样子,将粽子裹得小巧、结实、饱满。
接着,5个一束,10个一组,一拎一拎的粽子转眼挂满了杆。上锅煮开之后,米与粽叶的芳香四溢。拨开粽叶,晶莹剔透的粽肉依然紧实饱满,表面一层透明的抹茶绿,咬一口,软软糯糯,唇齿留香。
经年之后,爸爸妈妈搬过来与我们同住。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好,兴致高的时候,也会在端午节变出一锅精美的小脚粽来。似乎再也没有那一年的芳香。
那一年,妈妈离开了领导岗位换了个闲职休养身体,家中的亲戚们也都各自成家搬出去,哥哥上了大学。那一年的初夏,只有爸爸妈妈和我。在那个怡然的午后,一边向妈妈学裹粽子,一边跟妈妈聊着天。第一次感到妈妈跟我说话的方式像对待一个大人,第一次发现好喜欢妈妈穿得如此闲适,第一次觉得跟妈妈说话很放松。
在那个初夏,我似乎长大了,又似乎变身妈妈膝下承欢的小女孩。
总记得那一年初夏的穿堂风、妈妈的居家长裤、粽线在妈妈指间的缠绕。
那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