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季姬正自悲恐不已,忽听到屋外传来铿锵之声,便顿时再也忍耐不住,扑到国君怀里放声大哭。国君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颇为关切地安慰道:“没事了!寡人这不回来了吗?”
“你为什么才回来?”狐季姬闷着头呜咽不止:“我心都跳到嗓子里去了,却左右都等不到你,是要将我吓死吗?”
“让你受惊了!”国君暗自笑了一声,又捧着她的脸说道:“寡人既已回宫,便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狐季姬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无论国君如何安慰,都止不住哭泣。国君只好拉着她去到内室,温言温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渐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心内的紧张情绪才稍稍缓解。见姬氏破涕为笑,国君才依依不舍地言道:“寡人今晚就住在这里,你只管安心便是!只是……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寡人尚有许多事务要即可办理,便不能时刻守着你了!”
狐季姬微微点了点头,可双手却依然紧张地抓着国君的衣袖,显是内心忧惧未平。国君心内怜惜,于是便抓住她的手道:“刚刚见路寝的婢女陵苕沉着镇定,也是个有主见的。若是实在不放心,寡人便叫她先陪着你,可好?”
见国君眼神坚定,狐季姬也不好再坚持,只好又点了点头将手松开。国君正要出门时,又听到她在身后紧张地唤道:“早些回来……”
国君转身笑了笑,便走出了内室的门。到了正殿,正见到陵苕颇有些超然地站在阶上,冷眼扫视着殿内惊恐万分的众人,于是便故意咳了一声。听到国君的声音,陵苕缓缓地转过身来,微微欠身行礼,却不发一言。国君自感好奇,于是便问道:“听闻有邪魅白日作祟、在宫中行凶杀人,人人皆惶恐万分,担心祸及己身。却唯独只你一人慨然自若、处变不惊,这是为何?”
“君上难道也相信那些神鬼之言?”陵苕冷冷地问道。
国君径直坐于堂上,饮了一杯浆水,侧脸睥睨而言道:“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宾服,信与不信并不在寡人。只要百姓笃信不疑,愿意敬鬼事神以求福禳灾,寡人又为何不能信呢?”
“却是婢子狭隘了!”陵苕欠身道:“君上气势豁达,自是万般都不放在眼里的,这鬼神之事也不过都在翻覆之间,天下万民又何足道哉?”
“也难怪!”国君颇为不屑地回道:“平日你连寡人都是不怕的,那些看不到的邪魅,又岂能吓得到你!”未等陵苕回话,他又续说道:“这里也不需要你侍弄了!姬安人目下正神思不宁,便劳你去陪她一刻,你可愿意?”
“婢子既然在宫中侍奉,自是无有不从的!君上又何以如此发问?”
“知道便好!”国君随意扬了扬手:“去吧!”
待陵苕入了内室,国君即刻便正襟危坐起来,呼道:“贾华上前!”
“臣在!”说话间,便有一身形高瘦的甲士进了门来,跪地向国君叩首道:“卑臣贾华叩见君上!”
“坐!”国君随即又向羚趾问道:“可有召公孙豹入宫?”见贾华已然落座,他又转头问道:“这鬼魅之事,你可查得清楚?”
贾华立身作揖道:“请君上赎卑臣失职之罪!”
“舍了这些虚礼吧!”国君用手指弹了弹几案:“捡要紧的说!”
“诺!”贾华拜道:“正如君上所料,那鬼魅的确是有人乔装改扮潜入宫里来的。臣在宫中查验多日,见宫中各殿都有其出没的痕迹……”
正当此时,有两名甲士领着允氏殿中的孟濯入了正堂,国君遂问道:“允氏可还安好?”
孟濯伏地拜道:“谢君上挂念,安人一切都好!”
“可托你带什么话了?”
“安人说,‘今夜有鬼魅伤人事发,想必君上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婢子这里一切安好,君上无需挂念。婢子本有心为君分忧,无奈智勇不足,只能遥祝君上身体安泰。国事虽要紧,却也不要过于操心劳累,还望君上以贵体为念才是!’”
“这不是她的原话吧?”
“这……”孟濯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也不必替她遮掩!”国君饮了一盏白水,遂又吩咐说:“目下宫中传言纷扰,想必你们也都受了不少惊吓,但还是要守好门窗,照顾好安人的起居,莫要因一时的恐慌忘了自己的职事!”
“唯!”孟濯应道。
“寡人已派特宫、山祁带人在殿外轮流看护,这二人都是忠直之臣,定能护她周全,叫她只管安心休息便是,莫要胡思乱想惊吓了自己。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及时来报,待明日料理了这些杂事,寡人也会去看她。”言毕,国君又望向殿外,问道:“共华可在?”
“卑臣在!”闻声便有一甲士从殿外闪身而入。
“眼下天色已晚,恐孟濯心惊,你亲自带人送她回去!”
“诺!”
“还有!”共华拱手起身,正准备要随孟濯出殿,国君突然又吩咐道:“若是得空,就多到那边走动走动,叫甲士们都警醒着些!”
等共华出了殿门,国君这才转头对贾华说道:“你继续说!”
“诺!”贾华拱手道:“日来臣连续勘察那假扮鬼魅的贼人行踪,依其痕迹来看,早先在宫中四处皆有活动,且完全无规律可循。只是近日来,他便很少在别处出现,反而是在君上的路寝周边活动频繁……”
“以你看来……”国君沉思道:“他如此费尽心机潜入宫禁,究竟所为何来?”
“恕臣愚钝,实难猜测其真实目的!”贾华叩首:“不过,据臣推断,早些日他四处活动,显然是要搜寻些什么。许是近日来找到了目标,故而才频繁接近路寝……”
“如此倒也算合情合理!”国君忽仰首问道:“可寡人的宫中,究竟有什么珍奇能令他如此上心呢?”
“臣也百思不得其解!”
羚趾突然从门外闪身进来,见国君点头示意,遂躬身道:“公孙会奉召!”
“让他进来!”还未等公孙会上前行礼,国君便摆了摆手:“不必了!伯符可稍坐片刻,待人到齐了,寡人有事要征询!”
贾华见司寇伯符落座,这才又继续道:“这些天,臣曾几次设下圈套引诱其前来,可那贼人实在机警,每每发现有何异常,便立时会逃之夭夭,着实令人束手!”
“无论如何!”国君弹着几案愤而言道:“那贼人都敢在宫中行凶了,若再让他逃脱,谁知还会出什么乱子!下次若再见到他出没,定要将其一举擒获!”
贾华颇感疑虑:“宫中殿宇有上百间,可护卫却只有两百,又要处处布防,只怕就算是见到了贼人的踪影,也未必能缚住他的手脚!”
“公士所虑寡人也想到了!”国君转头向司寇伯符说道:“原本寡人也不想声张,所以才让贾华暗地里查勘,可如今的情势你也看见了,宫中上下都被他搅得鸡犬不宁!若是不使出些雷霆手段,他还真当寡人奈何不了他!”
“听闻宫中有鬼魅出没,臣也着实吃了一惊!听了老官人详说,才知是有贼人假扮鬼魅混淆视听!”司寇伯符拱手道:“臣身担司寇之职,有贼人频繁出入宫禁,却一无所知;今贼人更是在宫闱之中百日行凶,臣又却不能为君分忧,着实惭愧!”
“若说有错,那寡人岂不才是大错特错!可眼下还不是推诿追责的时候!”国君叹道:“寡人召你们连夜进宫,为的也不是要计较这些琐事,还是该拿出一个办法来,我堂堂晋邦,岂能让一个无名的贼寇给掀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