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叶子对我念出这句话时,我正顶着八百度深度近视的蒙眬大眼在图书馆把手里的书扒拉得哗哗响,她正津津有味地读着纳兰词。
那是叶子和洛河在一起后的第二周,洛河是高叶子一届的师兄,学校各大社团的活跃分子。用叶子的话说是从言情小说中走出来的阳光少年,不仅风度翩翩还才华横溢。
刚读大一的叶子对师兄的崇拜如滔滔银河的繁星闪亮了叶子年轻、玲珑的身体,直到繁星从叶子的双眼蹦出来,最后成了心形。
“我发誓,我叶子今生今世只爱洛河一人,生死不离,终身相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看着叶子双眼冒出的心形星星感叹:“坠入爱河的女人啊,简直失去了理智,一生太长了!”
“无论多长,我都会做到。”叶子一脸倔强地反驳我。
那年的我们十八岁,对于感情是生涩的,又是向往的。那时的我们还太年轻,对无知的未来总是想象得那么简单,只能看到眼前的路。
叶子是典型的文艺少女,中学时期就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更喜欢活在文字世界里,那里有她有她向往的生活,有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
洛河满足了十八岁的叶子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他包容叶子的小脾气,满足她的无理要求,极尽所能地宠溺她。
对于叶子来说,洛河是神一般的存在,在学校他帮她占座位,帮她去食堂打饭,期末考前帮她准备复习资料,更会在她不方便的几天里贴心地送上暖宝。
叶子在洛河为她营造的世界里过着她曾经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生活。她坚信洛河是她的一生挚爱,他们童话般的爱情会持续一生。
青春时期的爱情总是美好的,在那个不需要追求面包,只要爱情的年纪两人肆无忌惮地相爱着。
时光碾压着我们在时间的隧道奔流而过,青春它来的猝不及防,走得又是那么让我们措手不及。
四年光阴倏忽而过,叶子依旧在她的文字世界里撒欢儿、打滚儿,做她的自由撰稿人,洛河却在为毕业实习的事情奔波得焦头烂额。
“星理,洛河好像不爱我了,他以前接我电话从来不会响超过两声,现在居然会挂断我电话了。”大学毕业后第一个月叶子跟我抱怨。
那时的洛河在经历了人生的艰难选择后,终于做出了出国深造的决定,他正奔波、准备他出国需要的资料。
“星理,救命啊,快来救我。”我刚接起电话就传来了叶子杀猪般的惨叫。
凌晨一点钟,刚刚进公司实习还在加班的我接到叶子的求助电话,这是她最近常做的事情,以至于我已经习惯了她的高分贝的嗓音。
“我不小心把电脑文件删除了,不知道怎么找回来。洛河也太过分了,他居然一分钟内没回复我消息,还不接我电话,毕业之后他就变了,我要跟他分手……”叶子焦急地哭诉她的委屈,诉说洛河在她看来的种种劣迹。
“你直接上网查一下可以找到方法。”我引导她。
“以前这些事都不需要我做的,洛河居然消失了一个晚上……”我的耳边又传来了叶子无休止的絮叨,“我要分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他变得越来越不关心我了……”
“我认识的叶子是懂得自强,努力奋进的女孩儿,她年少便拥有了自己事业的成功,曾经会自己提热水壶,雨天知道自己带伞的人。而这个叶子在遇到洛河以后便消失了,她变得任性、无理、不顾及别人感受。”我终于没忍住怼了回去?
“我……我……”叶子在电话那头抽泣,“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像个怨妇,可是,可是……我的世界太习惯有洛河的存在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救我……星理……”
“爱情本该让一个人遇到更好的自己,成为两个彼此依赖但又相互扶助的个体。没有谁有义务负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文字里的爱情终究是在文字里,文字里的人可以活得肆无忌惮,但我们需要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世俗地活着。”我无情地撕扯着叶子在文字世界的美梦。
我本受叶子的影响,同样向往文字里的爱情,但经历了毕业后生活的奔波,职场的压力,懂得了不会有一个人专为你雨天送伞,冬天添衣。慢慢懂得了生活原来是这般模样,原在象牙塔里的我们已然要一个人面对这个形形色色的世界。
叶子是幸福的,她不需要进入钩心斗角的职场,她只要把小说写出来就有人来寻求出版,她依旧可以在那个世界肆无忌惮地活着。洛河却需要面对叶子以外的世界,他们在象牙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圆满的爱情被这个形形色色的世界硬生生撕开了口子。
“我要找回四年前的叶子,做一个永不抱怨,积极向上,自立自强的叶子。不仅能在文字世界里肆无忌惮,在这个世俗世界照样也要活出勇气。”叶子轻快的语调通过手机听筒传进我的耳朵。
之后本来打算跟随洛河出国的叶子选择留在国内开创自己的事业,创办了自己的文化公司。洛河也在国外完成了自己的研究生课程。
过了只要爱情的年纪的我们,在各自的领域挥洒着所剩无几的青春。
我是在一个周六的早晨被叶子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星理,我要结婚了,我终于嫁给了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哈哈……”
头脑还懵着圈的我的耳朵里传来叶子爽朗的笑声,“是啊,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无意识地重复。
“可现在的一双人和之前的不一样哦!”
“啥?和你结婚的不是洛河吗?你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是谁当年发誓今生今世只爱洛河一人的?亏人家为你守身如玉。”我大脑顿时清醒。
“洛河还是那个洛河,但叶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叶子了。现在的叶子上的了厅堂,下得去厨房,还能打流氓,通马桶哦!”叶子拉着我坐进客厅的沙发,还做出通马桶的动作,我被逗得咧开嘴。
“是啊,文字里的爱情终是我们所向往的,偶像剧里的情节是谁都想遇到的。但在俗世打滚儿的我们终究要学会跟这个世界和谐相处。”我轻叹。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双人的幸福是两人用心血浇灌的,爱情这棵大树能茁壮成长,也需要一双人用心呵护。你说得对,没有谁有义务负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叶子的眼睛里虽然染上了经历世事后的稳重,但依旧干净、澄澈,像一只雀跃的精灵。
那年我们26岁,我参加了叶子和洛河的婚礼,亲眼目睹了那个发誓一生只爱一人的女人的幸福。
一生确实很长,能坚守爱情更是不易,幸好叶子用她特有的聪慧守住了她想要的幸福。
那时的我们学会了带着审视的目光与这个世界相处,更学会了不紧要看眼下的路,还要看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