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烈得水腾万里11

张鲁要兴兵入川,刘璋急聚众商议。这时一人走出献策,刘璋一看,献策者,乃益州别驾张松,字永年。

其人生得额头尖,鼻偃齿露,身短不满五尺,言语有若铜钟。刘璋说:“别驾有何高见,可解张鲁之危?”

松说:“某闻许都曹操,扫荡中原,吕布、二袁皆为所灭,近又破马超,天下无敌矣。主公可备进献之物,松亲往许都,说曹操兴兵取汉中,以图张鲁。则鲁拒敌不暇,何敢复窥蜀中耶?”

刘璋大喜,收拾金珠锦绮,为进献之物,遣张松为使。松乃暗画西川地理图本藏之,带从人数骑,取路赴邺城。

早有人报入荆州。孔明便使细作入邺城打探。

再说张松到邺城馆驿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见曹操。原来曹操自破马超回,傲睨得紧,每日饮宴,无事少出,国政皆在相府商议。张松候了三日,方得通姓名。左右近侍先要贿赂,才可引入。

操坐于堂上,松拜毕。操说:“汝主刘璋连年不进贡,何也?”

松说:“为路途艰难,贼寇窃发,不能通进。”

操厉声说:“吾扫清中原,有何盗贼?”

“南有孙权,北有张鲁,西有刘备,至少者亦带甲十余万,岂得为太平耶?”

操闻张松语言中含冲撞之意,遂拂袖而起,转入后堂。

左右对松说:“汝为使者,何不知礼,一味冲撞?幸得丞相看汝远来之面,不见罪责。汝可急急回去。”

松笑道:“我川中无诌佞之人也。”

这时阶下一人说:“汝川中不会谄佞,吾中原岂有谄佞者乎?”

松观其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问其姓名,乃太尉杨彪之子杨修,字德祖,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此人博学能言,智识过人。

松料修是个舌辩之士,有心难之。修亦自恃其才,小觑天下之士。见张松言语讥讽,遂邀出外面书院中,分宾主而坐,

修说:“蜀道崎岖,远来劳苦。”

松说:“奉主之命,虽赴汤蹈火,弗敢辞也。”

“蜀中风土何如?”

“蜀为西郡,古号益州。路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回还九千八百程,纵横三千万余里。鸡鸣犬吠相闻,市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所产之物,阜如山积。天下莫可及也。”

修又说:“蜀中人物如何?”

“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九流三教,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记,岂能尽数?”

“方今刘季玉手下,如公者还有几人?”

“文武全才,智勇足备,忠义慷慨之士,动以万计。如松不才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记。”

“公近居何职?”

“滥充别驾之任,甚不称职。敢问公为朝廷何官?”

“现为丞相府主簿。”

“久闻公世代簪缨,何不立于庙堂,辅佐天子,乃区区作相府门下一吏乎?”

杨修闻言,面露羞惭,强颜而答:“某虽居下寮,丞相委以军政钱粮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诲,极有开发,故就此职耳。”

松笑道:“松闻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专务强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诲,以开发明公耶?”

“公居边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试令公观之。”

呼左右于箧中取书一卷,以示张松。松观其题曰“孟德新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毕,说:“公以此为何书耶?”

修说:“此是丞相酌古准今,仿《孙子十三篇》而作。公欺丞相无才,此堪以传后世否?”

松大笑:“此书吾蜀中三岁小童,亦能暗诵,何为‘新书’?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曹丞相盗窃以为己能,止好瞒足下耳。”

“丞相秘藏之书,虽已成帙,未传于世。公言蜀中小儿暗诵如流,何相欺乎?”

“公如不信,吾试诵之。”

张松遂将《孟德新书》,从头至尾,朗诵一遍,并无一字差错。

修大惊:“公过目不忘,真天下奇才也。”

当下张松欲辞回。修说:“公且暂居馆舍,容某再禀丞相,令公面君。”

松谢而退。

修入见操说:“适来丞相何慢张松乎?”

操说:“言语不逊。吾故慢之。”

“丞相尚容一祢衡,何不纳张松?”

“祢衡文章,播于当今,吾故不忍杀之。松有何能?”

“且无论其口似悬河,辩才无碍。适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书》示之,彼观一遍,即能暗诵,如此博闻强记,世所罕有。松言此书乃战国时无名氏所作,蜀中小儿,皆能熟记。”

操说:“莫非古人与我暗合否?”

于是扯碎其书烧之。

修说:“此人可使面君,教见天朝气象。”

操说:“来日我于西教场点军,汝可先引他来,使见我军容之盛,教他回去传说:吾即日下了江南,便来收川。”修领命。

至次日,杨修引张松至西教场。操点虎豹骑五千,布于教场中。果然盔甲鲜明,衣袍灿烂;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队伍;旌旗扬彩,人马腾空。金鼓毕,曹一声令下,虎豹齐声呐喊,声贯长虹。

松斜眼视之。

良久,操唤松指而示之,说:“汝川中曾见此英雄人物否?”

松说:“吾蜀中不曾见此兵革,但以仁义治人。”

操闻言阴下脸,松全无惧意。修频以目视松。

操说:“吾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旌旗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顺吾者生,逆吾者亡。汝知之乎?”

松曰:“丞相驱兵到处,攻必克,战必胜,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公;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

操目露凶光:“竖儒。”

喝令左右推出去。

修说:“松虽可斩,奈从蜀道而来入贡,若斩之,恐失远人之意。”

操怒气未息,荀彧亦谏。操方免其死,令乱棒打出。

松归馆舍,连夜出城,收拾回川。松心道:吾本欲献西川州郡与曹操,谁想如此慢人。我来时于刘璋之前,开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须被蜀中人所笑。吾闻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久矣,不如径由那条路回。试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见。

于是乘马引仆从望荆州而来。行至荆州界口,只见一队军马,约有五百余骑,为首一员大将,轻妆软扮,勒马说:“来者莫非张别驾乎?”

松说:“正是。”

那将慌忙下马,声喏道:“赵云等候多时。”

松下马答礼:“莫非常山赵子龙乎?”

子龙说:“正是。某奉主公刘玄德之命,为大夫远涉路途,鞍马驱驰,特命赵云聊奉酒食。”

言罢,军士跪奉酒食,子龙敬进之。松心道:人言刘玄德宽仁爱客,今果如此。

遂与子龙连饮数杯,上马同行。来到荆州界内,是日天晚,前到馆驿,见驿门外百余人侍立,击鼓相接。一员虎将于马前施礼道:“奉兄长将令,为大夫远涉风尘。令关羽洒扫驿庭,以待歇宿。”

松下马,与二弟、子龙同入馆舍。讲礼叙坐。须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劝。饮至更阑,方始罢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毕,上马行不到三五里,只见一簇人马到。乃是刘备带孔明、士元,亲自来接。离张松还远,刘备便下马等候。松慌忙下马相见。

刘备说:“久闻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云山遥远,不得听教。今闻回都,专此相接。倘蒙不弃,到荒州暂歇片时,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

松大喜,遂上马并辔入城。至府堂上各各叙礼,分宾主依次而坐,设宴款待。饮间,刘备只说闲话,并不提起西川之事。

松以言挑之:“今皇叔守荆州,还有几郡?”

孔明说:“荆州乃暂借东吴的,每每使人取讨。今我主因是东吴女婿,故权且在此安身。”

松说:“东吴据六郡八十一县,民强国富,还不知足吗?”

士元说:“吾主汉朝皇叔,反不能占据州郡;其他皆汉之毛贼,却都恃强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

刘备说:“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

松说:“不然。明公乃汉室宗亲,仁义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据州郡,便代正统而居帝位,亦非分外。”

刘备拱手道:“公言太过,备何敢当?”

自此一连留张松饮宴三日,并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辞去,刘备于十里长亭设宴送行。刘备举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叙三日。今日相别,不知何时再得听教。”

言罢,潸然泪下。张松心道:玄德如此宽仁爱士,安可舍之?不如说之,令取西川。

于是说:“松亦思朝暮趋侍,恨未有便耳。松观荆州:东有孙权,常怀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鲸吞。亦非可久恋之地也。”

刘备说:“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身之所。”

松说:“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荆襄之众,长驱西指,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备说:“备安敢当此?刘益州亦帝室宗亲,恩泽布蜀中久矣。他人岂可得而动摇乎?”

“松非卖主求荣。今遇明公,不敢不披沥肝胆:刘季玉虽有益州之地,禀性暗弱,不能任贤用能;加之张鲁在北,时思侵犯;人心离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专欲纳款于操;何期逆贼恣逞奸雄,傲贤慢士,故特来见明公。明公先取西川为基,然后北图汉中,收取雍凉,光复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愿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未知钧意若何?”

刘备说:“深感君之厚意。奈刘益州与备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骂。”

松说:“大丈夫处世,当努力建功立业,著鞭在先。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刘备说:“备闻蜀道崎岖,千山万水,车不能方轨,马不能联辔。虽欲取之,用何良策?”

松于袖中取出一图,递与刘备:“松感明公盛德,敢献此图。但看此图,便知蜀中道路矣。”

刘备略展视之,上面尽写着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府库钱粮,一一俱载明白。

松说:“明公可速图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达。此二人必能相助。如二人到荆州时,可以心事共议。”

刘备紧握永年的手:“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日事成,必当厚报。”

“松遇明主,不得不尽情相告,岂敢望报乎?”

说罢作别。刘备命二弟护送数十里方回。

永年回益州,先见友人法正。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贤士法真之子。永年见正,备说曹操轻贤傲士,只可同忧,不可同乐。吾已将益州许刘皇叔矣。专欲与兄共议。

法正说:“吾料刘璋无能,已有心见刘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

少顷,孟达至。达字子庆,与法正同乡。达入,见正与永年密语。达说:“吾已知二公之意。将欲献益州耶?”

永年说:“是欲如此。兄试猜之,合献与谁?”

达说:“天下何人不通备?不会不是刘玄德。”

三友抚掌大笑。

法正对永年说:“兄明日见刘璋,当若何?”

永年说:“吾荐二公为使,可往荆州。”

二友应允。

次日,永年见刘璋。璋说:“干事若何?”

永年说:“操乃汉贼,欲篡天下,不可为言。彼已有取川之心。”

“似此如之奈何?”

“松有一谋,使张鲁、曹操必不敢轻犯西川。”

“何计?”

“荆州刘皇叔,与主公同宗,仁慈宽厚,有长者风。赤壁鏖兵之后,操闻之而胆裂,何况张鲁乎?主公何不遣使结好,使为外援,可以拒曹操、张鲁矣。”

“吾亦有此心久矣。谁可为使?”

“非法孝直、孟子庆,不可往也。”

璋即召二人入,修书一封,令法正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达领精兵五千,迎刘备入川为援。正商议间,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满面,大叫:“主公若听张松之言,则四十一县,已属他人矣!”

永年大惊,视其人,乃西阆中巴人,叫黄权,字公衡,现为刘璋府下主簿。

璋说:“玄德与我同宗,吾故结之为援。汝何出此言?”

权说:“某素知刘备宽以待人,柔能克刚,英雄莫敌;远得人心,近得民望;以诸葛亮为躯干,以庞统为智囊,以关、张为爪牙。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刘备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礼待之,又一国不容二主。今听臣言,则西蜀有泰山之安;不听臣言,则主公有累卵之危矣。张松昨从荆州过,必与刘备私通。可先斩张松,后绝刘备,则西川万幸也。”

璋说:“曹操、张鲁到来,何以拒之?”

权说:“不如闭境绝塞,深沟高垒,以待时清。”

璋说:“贼兵犯界,有烧眉之急;若待时清,则是慢计也。”

遂不从其言,遣法正行。

又一人说:“不可,不可”

璋视之,乃从事王累也。累顿首说:“主公今听张松之说,自取其祸。”

璋说:“不然。吾结好刘玄德,实欲拒张鲁也。”

累说:“张鲁犯界,乃癣疥之疾;刘备入川,乃心腹之患。况刘备世之枭雄,先事曹操,便思谋害;后从刘表,便夺荆州。心术如此,安可同处乎?今若召来,西川休矣。”

璋说:“休再乱道。玄德在幽州助公孙瓒,在徐州助陶谦,在荆州助刘表,皆全心全意。况和我又是同宗,他安肯夺我基业?”

便教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离益州,径取荆州,来见刘备。礼毕,呈上书信。刘备拆封视之。内容如下:“族弟刘璋,再拜致书于玄德宗兄将军麾下:久伏电天,蜀道崎岖,未及赍贡,甚切惶愧。璋闻吉凶相救,患难相扶,朋友尚然,况宗族乎?今张鲁在北,旦夕兴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专人谨奉尺书,上乞钧听。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义,即日兴师剿灭狂寇,永为唇齿,自有重酬。书不尽言,耑候车骑。”

刘备看毕,不露喜怒,设宴相待法正。酒过数巡,刘备屏退左右,说:“久仰孝直英名,张别驾多谈盛德。今获听教,甚慰平生。”

法正说:“蜀中小吏,何足道哉?盖闻马逢伯乐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张别驾昔日之言,将军复有意乎?”

“备一身寄客,未尝不伤感而叹息。尝思鹪鹩尚存一枝,狡兔犹藏三窟,何况人乎?蜀中丰余之地,非不欲取;奈刘益州系备同宗,不忍相图。”

“益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可居也,今刘季玉不能用贤,此业不久必属他人。今日自付与将军,不可错失。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将军欲取,某当效死。”

刘备拱手相谢,道:“尚容商议。”

席散,孔明亲送孝直归馆舍。刘备独坐沉吟。士元入见:“事当决而不决者,愚人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

刘备说:“以公之意,当如何?”

“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大业。今幸张松、法正为内助,此天赐也。何必疑哉?”

“今与吾水火相敌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奸,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吾不为也。”

士元笑道:“主公之言,虽合天理,奈离乱之时,用兵争强,固非一道;若拘执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封为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

刘备扶额:“金石之言,当铭肺腑。”

于是遂请孔明,同议起兵西行。孔明说:“荆州重地,必须分兵守之。”

刘备说:“我与士元、文长、黄老将军前往西川;军师可与二弟、三弟、子龙留守荆州。”孔明领命。

于是二弟总守荆州;三弟领四郡巡江,子龙屯江陵,镇公安;孔明既处理内政,还常与东吴来使谈笑风生,和孙权通信往来。

刘备令黄老将军为前部,文长为后部,他与封儿为中军,士元为谋主,起马步军一万,徐徐入川。

孔明、二位弟弟众人为刘备送行。刘备对孔明说:“我们兄弟已经老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战阵之事可多向二弟和三弟请教”。

众人应允。从此二弟和三弟将几十年的作战经验倾囊传授孔明。孔明一一掌握了训练操演、排兵布阵、安营扎寨、笼城坚守等万人敌之术。

这时廖化引一军来降。刘备便教廖化辅佐二弟共守荆州。

年冬,刘备入川不到数里,孟达接着,说刘益州令某领兵五千远来迎接。刘备便使人入益州,先报刘璋。璋便发书告报沿途州郡,供给钱粮。璋欲自出涪城亲接刘备,即下令准备车乘帐幔,旌旗铠甲,务要鲜明。

主簿黄权说:“主公此去,必被刘备所害。某食禄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计。望三思之!”

永年说:“黄权此言,疏间宗族之义,滋长寇盗之威,实无益于主公。”

璋说:“吾意已决,汝勿再言。”

权叩首流血,近前口衔璋衣而谏。璋要行,权不放。璋扯衣而走,权顿落门牙两颗。璋唤左右,扶下黄权。权大哭而归。

璋欲行,又一人大叫:“主公不纳黄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

伏于阶前而谏。璋视之,乃建宁俞元人李恢。叩首说:“窃闻君有诤臣,父有诤子。黄公衡忠义之言,必当听从。若容刘备入川,是犹迎虎于门也。”

璋说:“玄德是我宗兄,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斩。”

唤左右扶下李恢。

永年说:“今蜀中文官各顾妻子,不复为主公效力;诸将恃功骄傲,各怀异心。不得刘皇叔,则敌攻于外,将攻于内,必亡之道也。”

璋说:“公所言,与我不谋而合。”

次日,上马出榆桥门。人报从事王累,自用绳索倒吊于城门之上,一手执谏章,一手仗剑,口称如谏不从,自割断其绳索,摔死于此。刘璋教取所执谏章观之。

内容如下:“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窃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会盟于武关,为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欲迎刘备于涪城,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倘能斩张松于市,绝刘备之约,则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业亦幸甚。”

刘璋观毕,说:“我与君子相会,如亲芝兰,汝何数侮于吾耶?”

王累大叫一声,自割断其索,摔死于地。

永年叹息不已,上前说:“念在王累也是一片忠心,请主公将他厚葬吧”

刘璋依言,命永年料理王累丧事。自领三万大军往涪城来。后军装载资粮饯帛一千余辆,以资刘备。

再说刘备前军抵达垫江。所到之处,一者是西川供给;二者是刘备军令,如有妄取百姓一针一线者,立斩:于是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扶老携幼,满路瞻观,焚香礼拜。刘备一一好言抚慰。

孝直小声对士元说:“近永年有密书到此,言于涪城相会刘璋,便可图之。机不可失。”

士元说:“此意且勿言。待二主相见,乘便图之。若预先走泄,恐其中有变。”

孝直依言。

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先到,使人迎接刘备。两军皆屯于涪江之上。刘备入城,与刘璋相见,各叙兄弟之情。宴毕,各回寨中安歇。

璋对众官说:“可笑黄权、王累等辈,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我今日见之,真仁义君子也。我得他为外援,又何虑曹操、张鲁耶?非永年则失之矣。”

乃脱所穿绿袍,并黄金五百两,令人往成都赐与永年。时部下将佐刘璝、泠苞、张任、邓贤说:“主公且休欢喜。刘备柔中有刚,其心未可测,还宜防之。”

璋笑道:“你们都想多了。吾兄岂有二心?就算他有二心,仅有一万余人,又与荆州完全断绝,一切军需补给都要仰仗于我,怕他何来?”

众皆嗟叹而退。

再说刘备归到寨中。士元、孝直入见:“主公今日席上见刘益州动静乎?”

“益州真诚实人也。”

士元说:“益州虽善,其臣刘璝、张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间吉凶未可保也。以统之计,莫若来日设宴,请益州赴席;于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掷杯为号,就筵上杀之;一拥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

刘备说:“益州是我同宗,诚心待我;更兼我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谋,虽霸而过急。”

孝直说:“某等非为自己,乃顺天命也。”

刘备说:“此等大事,不可仓促。我们客入西川,冒然劫持其主,恐难以服众,后患无穷。”

孝直说:“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张鲁与益州有杀母之仇,必来攻取。明公远涉山川,驱驰士马,既到此地,进则有功,退则无益。若执狐疑之心,迁延日久,大为失计。且恐机谋一泄,反为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与人归之时,出其不意,早立基业,实为上策。”士元亦再三相劝。

刘备却摆弄起桌上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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