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感觉到我们家的父母与别人的不太一样。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母亲出面解决,父亲随后帮忙,而别人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由父亲去处理的,别人家的父亲撑起了他们的整片天。我们家的那片天却是母亲在苦苦撑着,父亲充其量也就只能算个助手。小时候,由于家境贫寒,我们姐弟几个时常受村上的人瞧不起甚至被辱骂、欺负,也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忍气吞声,即使告诉了父母,也只是让他们徒增烦恼与矛盾,母的性格刚强,每次忍不住为我们上别人家找人理论都会被懦弱的父亲极力阻止。我们家兄弟姐妹一共六人,年纪又相差不大,年纪稍大的却是三个姐姐,当时的小女孩谁都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而我们三兄弟年纪更小,还只是她们的跟屁虫而已,如此弱势,被人冷眼相看自然是很正常的事。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庭的悲哀都是因父亲的懦弱而起。那一次,村里传来消息要在村上的舞台播放露天电影,当时能看上一场电影那可是天大的喜讯啊,小孩子们为了传递消息满村跑、大人们也早早地准备好了竹椅、二人长凳、小板凳,全村的人们都非常开心各自忙着准备观看晚上的电影。父母在交代大姐早些去摆放凳子之后就去田地里干农活了,大姐成了我们的小领导。太阳还没落山,就已经有人拿着竹棍在舞台前面的地上划方框占座位了,他们划了方框的地方就表示那是他们的地盘,晚上就要摆椅子或者凳子在那里看电影。先是舞台中间前面的地盘,然后再向左右两边延伸。有的人见状,索性直接从家里搬来椅子和凳子坐在那里守着。我们家里没有椅子,大姐领着我们姐弟几个扛上二人长凳到舞台前面占座位。于是,天还没黑,没等村里电影队的人去挂荧幕,舞台前面就快摆满椅子和凳子了。
就在我们摆好凳子,大姐说叫我们先回去洗澡、吃饭,她在那里守着凳子,我们姐弟几个兴高采烈的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比我们年纪大了许多的大后生,他们一来到就冲着大姐很凶的喊:“喂,谁叫你们摆在这里的?这是我们的地盘,快把你们的凳子搬开,我们要摆在这里。” “明明是我们先占的座位,再摆凳子来这里的,为什么叫我们搬走?”大姐倔强的回答。谁知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后生便一巴掌过来拍在大姐的脸上,随后又一把把大姐推到在地上,接着又非常过分的把我们的二人长凳全都仍到外面的空地上,马上在那里摆上他们的凳子。我们姐弟几个胆小的当时就被吓哭了,只有大姐没哭,她从地上爬起来很不服气地瞪了那两个后生一眼,顾不上疼痛就去捡凳子,其中一张凳子的凳脚都被摔断了,她边检凳子边告诉我们回家叫父母来。终于我们的父母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母亲的手里还拿着一根两头都尖的大草杠,看着被摔断的凳脚,再看着旁边站着的无助的大姐,父亲上前把大姐拉到身边。母亲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把竹杠地用力往前一扎,便劈头盖脸地给那两兄弟一顿臭骂,为我们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正在这时,更厉害更蛮横的角色、他们的父母也从家里出来了,他们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的母亲欺负他们的小孩,母亲也不甘示弱,理直气壮的说:“是你们家的小孩先动的手打人,我只是维护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打伤我的女儿、砸断我的凳子还觉得有理啊?”争吵越来越激烈,他们甚至还要动手打我母亲,一旁的父亲见势不妙,立刻过来把母亲拉开,劝母亲不要跟他们吵了,我们斗不过他们。母亲当然不肯,骂父亲懦弱窝囊,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如此胆小怕事!真是乐极生悲啊,我们姐弟几个本来满心欢喜的去摆凳子占座位,只是为了一家人能够好好的看一场电影,没想到电影没看成却遭到别人的欺凌。后来,我们姐弟几人慢慢的都开始记恨父亲,恨他的无能、恨他的懦弱,恨他不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为我们遮风挡雨!
农村的生活是非常艰辛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小孩多的家庭,父母他们两个人,要养活我们姐弟六个,一共要解决八个人的温饱问题,还真是不容易。他们只能像陀螺一样不停的转,每天都早出晚归,不停地干农活。终于,有一天他们在抬打谷机进田里的时候,父亲一不小心踩滑了,跌到了田里,在后面扛着的母亲被打谷机刮到了腰。这真是雪上加霜,本来就忙不过来,母亲刮伤了腰不能到田里干活了,又没钱去看医生,买不起药,只能敷从山上挖回去的草药。疼痛难忍,躺在床上的母亲思来想去,想着想着便焦虑而又伤心的哭了起来!三个姐姐见母亲哭了,也跟着母亲哭。大姐边哭边问:“妈妈,你是不是很痛啊?爸爸又去田里了,他怎么不带你去医疗室看看啊?”听到姐姐她们的哭声,坐在门槛上的哥哥也哭了,我们都伤心地哭了,那时,我们的天仿佛都塌下来了。我们都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只知道埋头干活,而不为母亲请医生来看病。懦弱的父亲、无能的父亲!我们对父亲的恨意越来越深!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此为人生的真理!那一年,两个哥哥都已读初中,已成为家里的劳动力了,却因为屋地与邻居发生冲突,父亲与哥哥不仅受了伤还惹上了官司。当时家中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父亲只读过小学三年级,三个姐姐也都是小学毕业。而我比二哥小四岁,也正在读小学,学历最高的就是两个初中都未毕业的哥哥。眼前面临的这场官司,使我们家几乎陷入了绝境。村里一位曾经为别人打过官司的叔叔,他懂一些法律,他说如果请他的话可以考虑帮助我们,只是无奈于我们家一贫如洗,父亲和哥哥还受伤在家,更别说请律师了。本来就懦弱的父亲一展莫筹,母亲也没办法却又不愿认输,她把我们姐弟六人叫到一起,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人善人欺天不欺,教育我们姐弟几个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团结起来、坚强起来,一定要为家里争口气。之后就去了外婆家,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舅舅。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舅舅也是对法律感兴趣的人,平时也自学了一些法律知识,他告诉母亲,我们是属于正当防卫,并决定帮我们打赢这场官司。母亲听舅舅这么一说,有如在洪水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突然鼻子一酸,此时再也忍不住,憋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外婆和舅舅面前放心痛哭……
后来,在舅舅的鼎力相助、在正当防卫的前提下正义还是站到了我们这一方,我们家终于打赢了那场官司。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村里也再也没有人来为难我们。但对于父亲的窝囊、懦弱,我始终难以释怀,曾在心里恨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念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