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瞎来。文笔极差。又臭又长。不知所云。
※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吧。
折子戏
1.
“小娇娘,你好好一个女儿郎,来使什么枪?!耍什么棒啊?!”迎面的武老生哇呀一声,被一阵连刺逼得跪倒在地。那刀马旦的连刺在听到这话后顿了一顿,身后二弦声骤起,刀马旦神色一凛,眸中似有寒光闪过,当即将那杆红缨枪凌厉一甩,直冲着武老生的要害而去。武老生见状,眼睛突地瞪大,背后四面靠旗也随着他连抖了几抖。
武老生连忙地将手中的长棍往前一挡,准备抵上那么一抵,谁料刀马旦却将红缨枪一收。只见一双绣花薄底靴朝他跟前伸来,脚尖一挑,勾住了他的长棍,轻巧地往自己的方向那么一带,武老生便被带翻在地。
刀马旦收回脚,往后退了一步,红缨枪在掌心打了几个转,接着抵上了武老生的喉。武老生往前倾了倾,终究是放松了身子,颓然地长叹了口气。
……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坐在戏院二楼的雅座上,正随着戏里的鼓声,一下一下叩着椅子的扶手。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不离那戏台上将一杆红缨枪耍得虎虎生风的刀马旦。
“军爷,这是今天这几出戏的折子。”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略微弯着腰,双手将几册戏折递给了这位年轻人。
年轻人尚未说话,站在椅子一旁的年轻人倒是毫不客气将戏折拿过,还在手里掂了掂,随手翻了起来:“怎么就这么点儿?这是连今天演的份儿都没到呢吧?你唬谁呢?你……”
“小周。”拿着戏折的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这清清冷冷的一声“小周”给按下了,转而恭恭敬敬地将戏折递给说话人,然后自己退到椅子后边,闷不作声了。
老者拢了拢长衫的袖子,做了一揖:“还望军爷见谅,这边写边演的戏实在找不出整的,就这几折还是从演的人那给讨来的。实在对不住,还得累您先就这残本,姑且看看。”
“无妨,”郑长风摩挲着手上的戏折,站起身来,又朝着台上的刀马旦望了一眼,“倒是我劳您帮我寻这戏折,才真是对不住。”郑长风说着,回过头来还朝老者鞠了一躬。老者赶忙后退,连称当不得。
“请问一句,这戏里的刀马旦,可是柳西岑柳小姐?”
老者从上来时就注意到了郑长风的眼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刀马旦了,略微低头,应了声是。
“这戏估摸着也要散场了,可否引我到你们的后台一趟?”郑长风嘴里说得客气,可这眼里的意思却是明摆着的不容拒绝。
老者不作言语,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便领着二人朝后台方向走去。
2.
老者将二人引至屋前,只替他们敲了敲门,待听到屋里柳西岑的一声“进”后,便自行离去。
“这老家伙还挺会做人。”小周斜了一眼老者的背影嗤道,待扭过头来看到郑长风轻描淡写瞥过来的一眼,瞬间就蔫巴了。
郑长风推开门时,柳西岑正坐在镜子前,拿着一支眉笔将自己的眉尾再往上挑些,只一下,便使整张脸看上去更凌厉了些许。听到推门声时,她也只是朝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头都不带偏的,手里的眉笔也不曾停下。
“嘿!”小周看到柳西岑这态度就不乐意了,一个戏子,在自己老大面前凭什么是这态度?只是刚刚已经被自家老大警告太多次了,小周也不敢再放肆,嘿过一声后就自觉地不再发声,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柳西岑。
“请问姑娘可是柳西岑柳小姐?”本是一句问句,可这里头愣是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柳西岑没有回答,一直要等到补完眉上最后一笔,这才转过头来正眼瞧了郑长风:“我是。军爷有何贵干?”
郑长风估摸着也是许久没人这么对他说话了,倒是先愣了一愣才道:“自是有事相求。”
柳西岑嗤笑一声,把弄着手里的眉笔:“军爷怕是寻错地儿找错人了吧?我这一介女流之辈,哪有什么事用得着您来向我求的?”
“平洲柳家,在之前一直是个世代为官的书香世家,是多少人攀着关系的大家。”郑长风摸了摸自己的帽檐,“这一代里的柳家家主又是出了名的鬼谋士,与瀛军的滨江之役便是因他一策拿下的。而他的独女更是出了名的‘稚凰’,用一次使馆火案便将米易两国挑得势如水火。”郑长风直直望向了柳西岑,柳西岑都能从他那一双黑漆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身影。“如此惊才绝艳的女流之辈,我想我不能不求来吧?”
“你说呢?柳怀音柳小姐?”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柳西岑的脸上却是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是淡淡的:“再怎么样的大家,不过也是一时的,多少人攀着关系的柳家如今不也是树倒猢狲散。全华国都知道,平洲柳家没了,柳家家主殁了,柳家独女柳怀音也死在那场火里了。现在这里只有南江柳西岑,敢问您,您如今问的柳怀音又是谁?又在哪里?”
“军爷还是请回吧,我这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多待,佛光万丈的怕是要晃了眼。”
“嘿我说!你不就是一个戏子吗?!摆那么大谱给谁看呐?!知不知道你眼前这是谁啊?!”小周在一旁忍了半天,终于是没能忍住,喝了一声。
柳西岑看着就差没指着她鼻子骂的小周,轻笑出声:“是,我是个戏子,正是因为我只是个戏子,所以我这破庙才容不下南江郑家、郑大帅的嫡长子郑少帅、郑少将啊,难道不是么?”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这么不识抬举!别给脸不要脸!”小周听完柳西岑的话后,心里的火烧得愈发的旺,郑长风却是紧紧地看着柳西岑,眸色一沉。
“抬举这种东西,是自己给自己的。脸也一样。”柳西岑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放下手里的眉笔,站起来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军爷,我这头要去谢场了,你们随意。”柳西岑说着,绕过了郑长风和小周,径自出了门。
柳西岑知道,今天的自己有些不稳,但不是因为郑长风提起柳家。好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片子了,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但当她看见郑长风的时候,特别是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她心里涌出的那种烦躁感,真真切切地告诉她,她浮躁了。
郑长风的眼睛并不难看,相反,很好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可她在这双看似无波无澜的眸里却看到了最熟悉的东西。
那东西叫野心,从心里带到眼里的野心。
她当年最为欣赏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她最为厌恶的东西。
柳西岑深吸了一口气,顺势仰起头时又望着天空将这口气长叹了出来。
天很蓝,没有云,太阳明晃晃的。
柳西岑稳稳心神,在一阵锣鼓声中挂上了笑,上台,谢场。
3.
“老大,要我说,这女人就是自持清高!你越是给她面子,她越是把自己当回事!大不了咱不碰这个钉子了,没劲儿!会运筹帷幄的那么多!她一个女的能顶什么事儿啊?!”从戏院里出来,一路走还一路回头啐着的小周引来了过路人好奇的张望,可待看到前头郑长风的一身军装后,顿时都收回了目光,顺带闭上了耳朵,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
倒是一路沉默的郑长风突然停下了步伐,跟在他身旁的小周差点没能刹住脚步。
“她不能顶事,你能顶?”郑长风侧头冲小周问道。
小周不服气的说道:“我不行,那也有别人行啊!”
“当年的使馆火案出来之前,米易两国对着我们虎视眈眈的时候,有谁想到解决困局的方法了吗?”
“当年的能人异士比起现在只多不少,但只有这个你说的不顶事的女人把这事儿给解决了,用着她自己的谋给解决的。”
小周没能反驳郑长风这一席话,老半天才又说了一句:“可老大,她当年才多大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成了伤仲永……”
“我是什么时候晋升为少将的?”郑长风打断小周的话问道——郑长风虽然是大帅之子,却也是自己凭军功给一步步晋升上来的。
小周一听这话,顿时就愣了,自家老大晋升的消息还是昨晚上郑大帅给透的,正式的通知怎么说也得今儿下午才到,可刚刚那个女人……
“可刚刚那个女人却随口就称我是郑少将,对吗?”郑长风望着小周扭曲复杂的表情,眯缝着眼睛,轻笑了一下,“早上我们出营里时,可没人这么称呼我。”
小周突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就说这消息的通透度,不管是靠什么方法得来的,这人脉绝对没得说。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戏子呢?可连这种消息都能知道的话,这人真的甘心做一个戏子?
“等过几天再过来一趟,这人必须拿下了。”
等到小周听到这话回过神时,郑长风已经点起了一根烟,径自向前走去。
细白的烟雾在风中迅速的消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都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匆匆而去,郑长风挺拔的身影也没入这人群中。
或许有人会冲他张望一眼,唏嘘一句,但要有再多的感慨,却是没有的了。
人呐,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感慨。
4.
柳西岑再次见到郑长风,是在林家的后院里。
戏班子应了林家的邀,来为他们八十岁大寿的林老太爷唱一场戏。这一场戏,柳西岑本是不愿过来唱的,但架不住林家的几番邀请。到最后柳西岑只是叹气,到底是老人家的大寿,终归还是应下了。
过去这一个月里,柳西岑唱的不是青衣就是刀马旦,亏得了平日里的基本功没落下,才没在台上砸了自己的招牌,顺顺当当地将这贺寿戏里明艳动人的花旦给唱了下来。
唱完谢场下来时,柳西岑觉得整个人都乏了,像是被人从水里刚刚打捞起来一样,疲软得连抬根手指都嫌累。
被林家下人领到后院里那间暂时供她休息的屋里后,柳西岑坐在镜子前怔愣了许久,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花旦扮相的脸,突然笑出声来。她笑得很轻,风吹即散。
她伸出手碰了碰镜子中的脸,半晌才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转而拿起桌上的帕子,一点一点拭去脸上的妆容。
等到郑长风敲门时,柳西岑正好换下了戏服,直接过去拉开了门。郑长风没料到柳西岑会自己过来开门,柳西岑倒是知道郑长风会来林家,可没想到郑长风会到这后院里来找她,于是两人站在这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柳西岑将郑长风让进屋里,顺手将门一关,转过身时发现郑长风已经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了。柳西岑没说什么,也往郑长风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接着便直直的看向他:“不知郑少帅此番前来又有何贵干?若还是上次那件事,我想我说得也很清楚了。”
郑长风笑了笑:“非也。柳小姐,这次在下是想来向您请教戏文的。”
柳西岑挑了挑眉:“称‘您’就不必了,不过这戏文我倒是有些好奇。如今还有什么新戏文能入了我们郑少帅的眼?”
话音刚落,郑长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本戏折子,摆在了桌子上:“不就是柳小姐一直在唱的这本《掷林泉》吗?”郑长风抬眼看着柳西岑,“只可惜这戏折子还没写完,柳小姐说说,这《掷林泉》什么时候能写完呐?”
柳西岑倒是颇为奇怪地看了郑长风一眼:“这戏折子什么时候能写完,郑少帅不去问这写折子的人,跑来问我做什么?”
“柳小姐,可这写折子的司砚,不就是你吗?”郑长风点了点折子说道。
柳西岑没有说话,盯着郑长风看了许久才道了一句:“所以呢?”柳西岑本可以插科打诨掩过去的,然而看着郑长风眼中的笃定,柳西岑突然觉得没必要了。反正他还有后招,与其这样拆个没完没了,还不如她自己直接进套里先待着舒坦。
郑长风缓缓收回了笑:“这《掷林泉》里的角儿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巾帼了,满腔抱负,满心家国。”郑长风顿了顿,“我想,能写出这样一个角儿的司砚,定不会是个甘于颓萎之人。”
柳西岑噗嗤一声:“倒是难为郑少帅这么用心,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我的随笔之作,如此算来还是我的荣幸了。只是这司砚,同我柳西岑一样,”柳西岑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都是这尘埃里的人,都是烂进泥里的了。至于什么甘不甘于颓萎的,没那么多心思。”
“再过几个月就要大选了。”郑长风没有接柳西岑的话,淡淡地说道。
柳西岑愣了愣。
“柳小姐,将仇敌踩在脚下的机会,可不多了。”郑长风深深地看了柳西岑一眼。
柳西岑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门突然就被人推开。
一个身穿时下流行的学生装的小姑娘从屋外欢快地蹦了进来:“宣之,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呀!”待看到屋中有两个人后,小姑娘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啊……你们在谈事情吗?对、对不起啊,他们没跟我说清楚,我以为就宣之一个人的……”说罢,还抱歉地冲柳西岑鞠了一躬。
“宣之?”柳西岑意味深长地看了站起来的郑长风一眼。
郑长风脸上并无尴尬之色,只是微笑地冲她点点头,接着看向了进来的小姑娘,虽是一句话都未说,眉宇间却是柔和了不少。
柳西岑心下了然,也站了起来,笑道:“林小姐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郑少帅同我讨论戏文罢了。”
林小姐眨巴了下眼睛,突然小小的惊叫了一声:“哎呀!你不是刚刚戏台上的那个花旦吗?!就是那个主角!”
柳西岑倒是有些稀奇。这时候的年轻人都兴外国那一套,喜欢舞会什么的,对这些说得都是头头是道,可要说到戏曲,大概连生旦净末丑,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这小姑娘还能看出自己扮的角儿,名叫花旦?
郑长风却是轻笑出声,走过去曲起食指敲了敲林小姐的脑袋:“她也只是猜猜罢了,角儿里头她能知道名字的,除了小生就是花旦了。”
林小姐却是不服气地抬头,横了郑长风一眼:“谁说的?!我还知道老丑呢!”接着又被郑长风敲了脑袋。
郑少帅和这林小姐是有婚约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年就能成亲了。一个十六一个二十,站在一起倒也是一双璧人,般配得紧。
柳西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打闹,当看到郑少帅的眼神时,又微微地被晃了眼。那是一种很温柔的眼神,带着放纵的宠溺的,温柔的眼神。
不只是晃了眼,还晃了神。
“柳姑娘,你能教我唱戏吗?”柳西岑被林小姐的这一声问,给拉回了神。
“林小姐,这种东西不是您该学的。”柳西岑冲她笑了笑。
“为什么呀?喜欢就学呀,而且这多好听呀!还好看呢!”林小姐不解地问道。
柳西岑暗自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她正打算开口,却被郑长风截了话头。
“好啦别胡闹啦,你以为这戏好唱呢?这可是得从小练起的。别的不说,你瞧瞧你这小身板,穿得动这些戏服装扮吗?”
林小姐瘪了瘪嘴,到底没再说什么。郑长风却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柳西岑暗讽了一句自己多余,向郑长风示意自己要离开了,郑长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柳西岑却又叹了口气。
“郑少帅抽烟的吧?”柳西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包香烟。
郑长风应了声是。
“郑少帅还是少抽点吧,香烟也就罢了,可别一时兴起进了什么烟馆子,”柳西岑收回了手,“给营里多添了几把烟枪杆子。”
一旁听着的林小姐不由地插了一句:“宣之才不会去什么烟馆子呢,都是赚黑心钱的买卖,”林小姐抬头看着郑长风,很认真的说道,“抽大烟让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还害得国家疲弱,你可不许乱来!”
看着郑长风再次敲了林小姐的脑袋,说知道了的时候,柳西岑不由莞尔。
“迟早都会没的。郑少帅,林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郑少帅冲她微微颔首,林小姐也摆着手同她说着再见,柳西岑回以一颔首,走出了屋子。
郑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柳西岑离开的背影。柳西岑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烟馆子,既然提起来了,便一定有她的用意。用意先不论,她既然愿意提这一句,是不是说明,她应下了自己要求的事了?
林小姐看着望着屋外沉思的郑长风,不由地伸出手往他眼前摆了摆:“回神啦,人都没影……”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说完整,林小姐便被郑长风搂进了怀里,只听见头顶传来沉沉的低笑声:“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林小姐虽不明所以,却在郑长风怀里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5.
近来南江不太平,这是连不通政事的老百姓们都感觉得到的事。
前些日子里,南江的烟馆子,不论大小,能被端了的都被端了。烟馆附近的居民都紧关着窗,从窗帘缝里偷偷瞄着外面的动静。
暴跳如雷骂骂咧咧的烟馆老板直接被兵哥一枪托给敲晕了,后面抓出来的一溜儿烟鬼个个都是脸青嘴白萎靡不振的模样,据说这都是要送到河下监狱里去的,说是要给他们戒烟瘾?作孽哦,为这种东西劳心劳力,值得?一个居民鄙夷的看着这些抽大烟的,隔着玻璃冲他们啐了一口,接着也将窗帘紧紧拉上。
柳西岑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
郑长风是个聪明人。
现在的华国看似河清海晏,和平统一,然而这也只是看似。
华国政府里的水可一点都不干净。这就是一潭泥水,只有陷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的肮脏。别的不说,现任的联合大总统和郑大帅可是拜把子的兄弟,两人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所以呢?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不论什么时候都适用于解释上位者和掌兵者之间的微妙联系。何况这是一个多疑的上位者,那是一个强大的掌兵者。
柳西岑可知道,大总统在郑大帅那里安插了不少钉子,光是大帅府里,她手上有资料的就有五六个。那不知道的呢?南江这一片的呢?
不像郑大帅那样手握重兵,大总统就只好紧抓住手里的真金白银,狠狠地扼住经济命脉。
台面上的财政局和官银总办大多都是大总统的人了,但大总统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是华国的总统的,知道这些钱就算想动也不可以多动,毕竟政府里的人也都还盯着呢,顶天了也只能在军饷上头给郑大帅下下绊子。
既然台面上的走不通,那就往下走。
大总统私下允的这些烟馆子,可占了他金库里的大头。
柳西岑放下手里的茶杯,顺手将桌上的报纸揉成了团,随意地掷在地上。看着地上滚动的纸团,柳西岑突然勾起了嘴角。
不够啊,这还不够啊。
既然决定站边了,那总要把这滩泥水,搅得更加浑浊才是。
柳西岑的目光有些冷,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带着寒光,随时打算出其不意的给人来那么一下。
您不是在那个位置上待得挺安稳的吗?不是还打算再在上面待上个四年吗?
别了,我想您在那个位置上待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还是下来歇歇的好。
顺带地,把该还的东西,也一并还了吧。
6.
南江大饭店。
财政局的李副处长从进来时就注意到柳西岑了。或者说,其实这里有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柳西岑了。
在这样一个西式的舞会上,穿洋装的夫人小姐不少,旗袍的当然也有,但都离不了用鲜艳的颜色来突出自己。
柳西岑偏偏反其道而行地穿了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旗袍,柔顺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垮垮的挽着,慵懒抬眼时眼神里还带着一些无所谓。
颓废。但衬着她那张脸又有着莫名的妩媚,轻易就将别人的眼神给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柳西岑坐在沙发上摇了摇手上的玻璃杯,眯着眼从荡起的水波间,望向那些被水波折射得很是扭曲的,舞动的躯体。
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很是热闹。
可柳西岑只觉得吵闹。
真是太吵了。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柳西岑摇晃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这个以邀舞姿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李副处长。
“小姐可否赏脸一起跳个舞?”他笑着,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柳西岑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玻璃杯,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上。他拉着她起身,在其他男人或艳羡或不屑的目光中高昂着头颅,将她带入了舞池。
他紧搂着她的腰肢,手不安分的有向下游走的趋势,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则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节。柳西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笑得一派温婉,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若是李副处长能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这双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彻骨的冷意。
李副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她也慢慢地应着,他突然低头靠近她的颈侧,她微微偏头拉开一点距离。
柳西岑的耳边传来一阵酥痒感,她听见李副处长低声笑道:“若我没猜错,柳小姐原名该是怀音吧?”
这话来得突然,柳西岑脸色未变,但脚下的舞步顿了一顿,却又随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李副处长这一手搂着一手握着的,自是没错过柳西岑这一瞬的停顿。
李副处长仍然说些什么,但柳西岑现也只是听着,不再回应。李副处长感受到手下柔软的躯体逐渐有些僵硬,脸上的笑意顿时加深了不少。
一曲舞毕,柳西岑推说疲累不再继续,李副处长却无半分不满,风度翩翩地送她回到了座位。
他脸上仍带着笑。
转过身的柳西岑的脸上也带着一个冷笑。
郑长风一直坐在正对着舞池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刚刚舞池里的暗流涌动出神。
离开舞池后的柳西岑也没有回到最开始自己坐的位置上,而是绕了一圈,最后在郑长风附近坐下。偏头时发现郑长风居然在出神,柳西岑觉得挺难得的,于是也挺难得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郑长风侧过头看着她,发现她正微微抬头看着饭店里称得上是璀璨的大吊灯。半晌,柳西岑才缓缓开口:“城北书画铺子里的王掌柜是我们以前柳家的人,大总统府里的三管家和几个小丫头也是,我告诉他们以后都听你差遣了。”
郑长风还未惊讶柳西岑居然可以把人安插进大总统府里,便听她接着说道:“郑少帅,你可以用他们,但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柳西岑压低了声音,“我不介意在端了大总统府后将大帅府也一并端了。”
郑长风没有嘲笑柳西岑的狂妄。她既然在大总统府里都能安插进自己的人,那大帅府就更不必说了。说到底她现在就是个戏子,即使她曾是平洲柳家的独女,即使她如今一曲空巷,她仍是个戏子。但能做到如此,她又不会是个普通的戏子,她身后该是有人能支持她说出这样的话,或者她手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把柄。他静静地看着柳西岑的眼睛,明明是毫无波澜的一双眼,却又莫名地渗着寒意。
许久,他说道:“好。”
“老大你在这啊!我找你半天了!”
柳西岑和郑长风都朝着说话人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小周急忙忙地冲郑长风走来,一路走还一路埋怨道:“老大您上哪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啊?万一您出点儿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大帅交代啊?”等走近了,看到柳西岑也在旁边时,小周又猛地刹住了话头,尴尬地摸了摸头说道:“柳小姐,你也在这儿啊?”
郑长风只看了小周一眼便转过了头,同身旁的一位宾客交谈起来。
柳西岑挑了挑眉,微微颔首,对小周态度的变化不置评论。却没想到小周却主动找她搭起话来,并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包烟,从里头抽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递给她,说道:“柳小姐,之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柳西岑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小周和他手里的那根烟,似乎正在努力地理解小周这一行为的意思。
小周依然举着那根烟,冲着柳西岑笑道:“嘿嘿嘿,这烟肯定比不上柳小姐平日里见过的,不过柳小姐您千万不要嫌弃啊,这还是大帅之前赏我的呢,我都没舍得抽啊!”
柳西岑一下子明白过来,看向小周的眼神也带上了玩味,瞥向他身后时正好看见台上的歌女走下台来,对着一个男人暧昧的笑着,歌女伸手接过男人嘴里叼着的烟,深吸了一口,吐出后在缭绕的烟雾里吻上男人的唇。
大抵自己一个唱戏的,在他们眼里,和这个歌女也没什么两样吧?
小周见柳西岑还是没有接他的烟,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尴尬地望向郑长风。正和别人交谈的郑长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在感觉到小周的目光后还是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僵持的二人。
柳西岑看见郑长风眉宇间的疑惑,突然有些想笑,还是想笑到能痛得直捂肚子的那种大笑。她伸手接过小周递给他的烟,小周顶着她玩味的目光,熟练的上前点烟。
她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上面还有一些薄薄的茧,是她这些年耍枪弄棒时留下的。
如今这只手里没有枪棒,只夹着一根烟。
她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接着吐出了几个烟圈,那几个烟圈很漂亮,没有风,于是它们飘荡了很久。
她冲郑长风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烟,还用烟指了指空中逐渐消散的烟圈。郑长风笑着,冲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接着回过头同别人说着话。
小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提前退场,柳西岑则望着手里的烟闭了闭眼。
好戏啊。瞧瞧这场戏排得。
柳西岑也不知道自己是闭了多久的目,手里的烟竟是烫着了手。她手一抖,烟上积的灰都掉落在地上,她顺手将烟头撵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
她起身,转过头时发现有人正站在阳台门口看着她。
她一愣,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抖着肩笑了。
7.
“你怎么也来了?”李东背靠着关上的阳台门说道。
“奇了怪了,你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柳西岑双手搭在阳台栏杆上,望着没有星星的漆黑夜晚说道。
“我凭的是我华国第一大商李家长孙身份来的,你呢?”李东没好气的说道。
“哟哟哟,长本事了啊?”柳西岑笑着转过了身,“少在我面前摆架子了,看你不顺眼我该抽你还是抽你,管你是谁。”
李东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不由得一抖,搓着手臂让柳西岑饶命。
“行了不闹了,有什么事么?”柳西岑好笑的看着李东。
“也没什么,英子让我给你送点腊肉来,这可是她自个儿腌的,这会子上瘾了说是以后想吃都要自己弄,让我先给你带来尝尝鲜。”
柳西岑看着两手空空的李东调侃道:“那肉呢?”
“姐姐您行行好吧,这种场合我怎么可能带着,肯定是送戏院里去了呀。”李东叹了口气。
柳西岑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勾起一边的嘴角冲他笑着,又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李东一愣,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和她还有英子一起在戏院里的日子,当时院里的梨花落得纷纷扬扬跟下雪似的,她就在树下和英子笑闹着。当时的她,就是这么笑的,两人都笑得很好看。
可惜了。
李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怎么抽上烟了?戏不唱了?”李东问道。
柳西岑啧了一声:“你看到了?一直没抽过,刚刚就吸了一口,嘴里转一圈又出去了,没吸进去。”
“那为什么不干脆拒了那根烟?”李东皱着眉头,“郑家人这是什么意思?”
柳西岑无所谓的笑笑:“这根烟拒了,下次再换成别的?反正都是要慢慢地废了我的嗓子,就随便吧。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李东听着柳西岑带笑说完这一段话时,太阳穴上的青筋就突突地跳着,脸上的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半晌才说道:“你现在不是在帮他们吗?他们为什么啊?”
柳西岑转过头,在栏杆上支起了胳膊,托着下巴道:“唔,一个柳西岑能扶起一个郑家,自然也能扶起陈家王家随便什么家,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只好在有把握自己通往成功的时候就立刻清除隐患呀。”
“你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对呀,”柳西岑噗嗤一声,放下支着的胳膊,“我是谁呀?我可是平洲柳家的独女柳怀音呐。”
“不是,你是不是傻啊?”李东愕然,“你也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这么多年你都忍过去了,就不能再等等吗?你怎么就选了郑家了呢?再不济我李家……”
“李东,”柳西岑突然打断了李东的话,“李家不成,你平日里帮我的已经足够了,但李家,绝对不能搅进来。”
“可你……”
“你答应过李老太爷的,我也答应过他的。”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柳李两家是世交,到了柳西岑和李东爷爷这一辈更是有过命的交情。但两家到底都是显赫的大家,各自心知肚明这种世交在别人眼中是多大的威胁,于是从明面上看,两家没有任何交集。
柳家出事的时候,柳西岑被自己的父亲从火光冲天的屋里推了出来,扑倒在地的她只能望着火里的父亲,声嘶力竭地痛哭着,接着在父亲的怒吼声中咬牙起身跑向后院,从后院的一个洞口爬了出去,然后沿着那条满是泥泞的小径,跌跌撞撞地不知通往何方。
雨下得突然,冰凉的雨水落在她刚被炙烤过的皮肤上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只手死死抠着地上的泥土,任凭眼泪混着雨水在她脸上肆行。
她想嚎啕。
可她发不出声音。
那一年,她十六岁。
李东找到她的时候,她端坐在一大片草丛之中,一身的泥泞,脸上也满是污渍,要是李东一晃眼,说不准还找不到她了。
她就一直静静的跪坐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眼里也没有李东想像的绝望和痛苦,有的只是空洞。李东甚至都不敢碰她,一直要等到英子过来,将柳西岑一把抱进怀里痛哭时,她才有了反应。
她只说了一个字。
“爹。”
后来李东将她带到了李家的一个别院里,李老太爷看着躺在床上瘦得快没有人形的柳西岑,将自己的拐杖往地上狠狠地敲了敲:“作孽啊!”
后来李老太爷将所有人遣了出去,在屋里和柳西岑两人待了一个下午。李老太爷出来后,拍着李东的肩膀说道:“你怀音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聪明的,有自己的主意,今后她有什么需要,你不用多问,都可以应下。但是有一点。”
李东看向李老太爷,李老太爷一脸的严肃:“李家,不可以入政。”
李东没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
李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总要给你怀音姐留条退路啊。”
当时李东不懂,但看到李老太爷一下子沧桑了十几岁的面容,也不再多问,懵懵懂懂地应了声是。
现在他懂了。
可他的怀音姐已经变成了柳西岑。
而且,她似乎也不想有任何退路了。
李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于是他立刻转头看向柳西岑,似乎想确定些什么。而柳西岑正望着对面铺子的灯笼出神,手指还一下一下地点着,似乎在打着拍子。
许久,柳西岑才轻声说道:“东子,你跟英子在平洲好好的过日子吧,经你的商就是了,不要搅和进来。我欠你的够多了,一大把一大把地用着你的银子,我都怕把你们李家给败光了,到时英子铁定跟我急。”
李东想说些什么,却被柳西岑微微摆手拦住了。
“李家要退退的好,到时郑家人上位了肯定需要钱,你别藏着,意思意思也得给点,不然肯定把你这华国第一大商当出头鸟打。”
“有什么事找不到我的话,就去找南江口的陈老三,他是我的人,江湖人都讲义气,他认得你,依着我的面子会帮着你的,不过你们还是对个暗号的好,暗号就是我以前给你起的外号,你该记得的。”
李东低着头,闷闷地应道:“这种外号,也只有你乐得到处宣扬。”
柳西岑笑了:“狗蛋儿多好听啊,你别这么嫌弃啊,当年阿黄想要这名儿我都没给呢。”
李东深吸了一口气:“拉倒吧,就你那名,阿黄一条狗都不会要。”
柳西岑叹了口气:“东子,别使性子,一定要听我的,知道吗?”
李东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虽然心里依然是冒着怒火堵得胸口疼,还是没好气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一直挺听你话的吗?想想当年,连杨哥都……”李东大抵真是郁闷过了头,一下子没刹住话头,意识过来后猛地抬头望向柳西岑,脸上满是懊恼。
柳西岑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是啊,想想当年,连你杨哥都没你这么听话。”
李东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声说道:“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又不是你的错。”柳西岑给了李东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那么多年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话音刚落,柳西岑直起身子笑了笑:“行了,我要回去了,想我家英子的腊肉了。”
“我送你?”李东松了口气。
“不用了,我自己走松快些。”柳西岑冲他摆了摆手,几步后突然回头冲李东说道,“东子,假如哪天我不在了,把我葬到南江的戏子坟那吧,我不回平洲了。”
李东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柳西岑已经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只留给李东一个瘦削的背影。
杨哥啊,这是多久没听到的称呼了,比柳怀音都还要久吧?
呵,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可真的过去了么?
柳西岑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人的眼神,恍惚间,那眼神又与郑长风的眼神重合在了一起。
柳西岑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东子,这大概就是我帮郑家的原因了。
刚好他们都姓郑,也是正好了。
我想你杨哥会高兴的。
你会的吧。
8.
那次舞会过后,柳西岑一场戏都没唱过,打着司砚名号的戏折子也是一字没动,按理说她该是成天里清闲悠哉的才是,可事实上她却是忙得脚不沾地。
财政局的李副处长因贪污受贿被抓,因此还牵扯出了不少官员。
舞会上他以为自己不经意抓住了柳西岑的把柄,便借此要挟她,想要纳她做自己的姨太太,谁知道这把柄却是柳西岑自己透的。李副处长的新司机当年也是从柳家出去的,也是受过柳家恩惠的,何况只是透个消息又不是要他偷东西,自然是办得妥妥当当的。
柳西岑到底没白费自己唱了这么多年戏的功夫,愣是让李副处长以为自己把她拿捏得牢牢的。李副处长一时得意,在酒会上被人撺掇了几句,立马就去戏院,哄着骗着地把柳西岑带回了自己家,想着趁自家夫人回娘家,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抱个温香软玉满怀。
谁能想到柳西岑也是个狠的,一见到李副处长这副德行,抄起身边的凳子就往他头上砸,砸得都见了血。
砸完了,她还不忘将李副处长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将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还不忘在里头多加了些料,接着就让李副处长的新司机去把郑长风找来,自个儿则找了辆黄包车回了戏院。这一下,顿时就坐实了李副处长贪污受贿的罪名。
郑长风还从他的罪证中找到了财政局局长和交通局局长相互勾结吞下军饷的证明,醒来后的李副处长甚至因为受不住郑家手底下情报处的审讯,还咬出了大总统借官银总办挪用国家资金,去同瀛国人打交道的事。
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从情报处里流出去的,大家伙的忘性还没那么大,早些年和瀛国在滨江打的那一仗,可都还记忆犹新。走街串巷,还能看见不少人在议论此事,更有些满腔热血的学生们聚集起来,游行要求大总统发表全国通电给个交代。
大总统急得头发一把接一把的掉,本来可以将所有罪名都推脱到那个官银总办的银行长身上的,到时再来个官银总办银行长畏罪自尽,这事儿也就完了。谁知道郑长风这个小崽子下手那么快,那头刚把李副处长抓起来,这头也跟着下手了。这个银行长也是个软骨头的,刚一进去,人还没说什么呢,就一股脑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偏偏这个时候,南江还有流言四起,说之前南江的烟馆子都是大总统和瀛易米三国合计好开的,这下子引起了群情激奋。
不少因为家里人抽大烟而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也加入了学生们的游行,这下不是要求大总统发表全国通电了,而是直接要求大总统下台了。
帮着外国人在华国卖大烟害人,这跟卖国还有区别吗?还用国家的钱跟瀛国人打交道,合着之前滨江之役里军兵们流的血都当做是瞎了看不见了吗?这良心都被吃进狗肚子里了吧?
现在,大总统府前面每天都围满了人,大家冲着大总统府紧闭的门扔着石头烂菜叶和臭鸡蛋,有一次甚至还有人往那扔了一个炸弹,吓得周边的人惊叫连连,还有人晕了过去。最后还是郑大帅出动军队去维持秩序,而那颗炸弹也被证实里头没有炸药。
有记者趁着郑大帅带着军队来到大总统府的机会,带着纸笔迅速上前,高声喊道:“郑大帅!听说你和大总统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想问你!大总统的所作所为!你是知道的吗!”
郑大帅听到了记者的喊声,站定脚步,叹了口气,接着痛心疾首道:“我以为我替大哥查封了那些烟馆子,大哥就能迷途知返,我没想到啊。”
一句话,定了大总统的未来。
所有知名报纸都在报道:大总统叛国卖国,郑大帅顾念二人兄弟之情,替其查封烟馆,保全其名声,望其迷途知返,怎料大总统不知悔改,一意孤行,令人扼腕。结尾还提了一笔第二次大选的日子,颇有些嘲讽大总统晚节不保的意思。
也有些许小报质疑这是郑大帅为了大选给大总统下的套子,但都被大众的唾沫给淹没了。
卖国叛国,这种套子郑大帅会下吗?谁不知道当年滨江之役死得最多的,就是郑大帅的兵。
在最近的一次游行里,人们高举着旗帜,拉起了横幅,强烈要求大总统下台,还有人举起了郑大帅的照片,呼吁让郑大帅来当联合大总统。
柳西岑看着报纸,长吁出了一口气。
陈老三事办得很好,从散布消息到鼓动群众再到游行中的各种举措,全都办得很好。
听说大总统已经下台了,他的夫人带着他的孩子同他离了婚,他的姨太太们也纷纷收拾了细软各自离开,连他最宠爱的那个都没留下。
也是,谁会愿意跟一个叛国卖国身败名裂,走在路上都会被无知孩童吐口唾沫的人在一起呢?
这次大选,只要郑家不同样闹出叛国卖国的丑闻来,那联合大总统的位置就是郑大帅的没跑了。
柳西岑放下手里的报纸,搓了搓脸,拿起一边的毛笔,对着许久未动的戏折子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柳西岑叹了口气,将毛笔放下。
写不出来就算了,反正这听戏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都叫《掷林泉》了,那就都掷了吧。
更何况,自己已经编演了这么一场全华国人都看得到,甚至都参与了的戏。
柳西岑闭了闭眼,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我演过的,最好的一出戏了啊。
9.
郑长风来的时候,柳西岑正倚着戏院的柱子,背对着他望着戏台:“我倒没想到,居然是你来动手。”
郑长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柳西岑抱着胳膊,歪头看着地上被月光拉得很长的郑长风的影子,半晌才转过了身,看向站得笔直的郑长风。
“恭喜啊。”这是柳西岑对郑长风说的第二句话。
隔了很久,郑长风才应道:“抱歉。”
柳西岑看着郑长风笑了笑,或许她应该告诉他,若他想成为一个成功的掌权者,那就应该更果决冷血一些,但她不想告诉他。于是她只是问道:“你有刀吗?”
郑长风一愣:“有。”
“用刀吧。”柳西岑冲他招招手,在自己心口处比划了一下,“就这吧,你一个靠军功升上来的少将不会不行吧。”
郑长风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不解:“为什么要用刀?”
这下轮到柳西岑愣了愣,接着她笑出了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乐意不就成了?”
郑长风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就在柳西岑以为他不会有动作时,她突然感觉到心口的一阵凉意。
她又听到郑长风对她说了一句抱歉。
她笑了笑,握着心口上的刀柄,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靠着柱子瘫坐下来:“谢了。”
柳西岑感受着自己心口血液的流动以及逐渐困难的呼吸。她终于知道那人走之前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了。
也难为他能同自己说那么多话了。
柳西岑努力的眨了眨眼,但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她什么也看不清。
但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很多东西。
舞会上自己吐出的烟圈。
林家后院里郑长风曲起手指敲了敲林小姐的脑袋。
自己在戏台上耍着红缨枪。
自己和英子在梨树下打闹,而一旁的李东在一旁给英子呐喊助威。
柳家里冲天的火光。
爹临走前最后的那一声怒吼“走啊!”
万丈霞光中那人低头看着自己时,他像是盈满了星星的眼睛。
李老太爷抚着自己的头无奈的叹息。
李东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英子一把抱住满是泥泞的自己。
柳家大堂里那人牵起自己的手,主位上是笑着的父亲和捻着长须点头的李老太爷,身边还站着忍不住偷笑的李东和英子。
那年他正好十八。
那年她刚满十六。
那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啊。
终于,柳西岑闭上了眼,眼前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十六岁花旦扮相的自己。她笑得明艳灿烂,冲自己招手道:“别唱了,咱们掏鸟去吧!”
柳西岑张了张嘴,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下,那一声“好”,终究没能说出来。
十二年了。
都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10.
南江戏院当家的旦角没了,这一消息出现在报纸上时,也只引起了平日里几位喜看戏的老人的唏嘘。
然而唏嘘过后,便再也无人想起,曾有这么一位旦角出现过。
倒是有人想起了那本未写完的《掷林泉》,也尝试着想续写下去,然而都失了它原本的味道,到最后只好扼腕司砚的绝笔。
倒是有小报猜测着司砚和柳西岑的关系,有人认为司砚与柳西岑交情匪浅,所以柳西岑的离去令司砚伤心绝笔;也有人觉得司砚就是个庸才,没了柳西岑他便没有了素材可供创作;也有误打误撞猜中司砚就是柳西岑的。但究竟事实如何,没人会再出来回答了。
郑大帅成了郑大总统,林小姐嫁入了郑家,而陈老三也一直盯着郑长风,直到他将柳西岑交托给他的人都安定了下来。
李东按着柳西岑的话,将她葬到了南江的戏子坟。随着李东来到南江的英子跪在柳西岑的坟前,满脸泪痕,一遍遍地喊着“怀音”,李东扶着她的肩头,狠狠的揉了揉眼眶。
“皆道论我女儿身,安知我不觑神魂?纵担不得家国深,也为允得一字沉!”
南江戏院,柳西岑的屋里,这本《掷林泉》依然摆在桌案上。
若是柳西岑还在,再看到自己写的这句话时,大概会是笑出声的。
我的心其实很小的,它装不下什么家国,也装不下什么天下,大概,它只能装下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头,父亲正指责李老太爷是个臭棋篓子;英子和李东正上树掏着鸟;而他牵着我的手,说到了夜里,带我去林子里看星星。
那时我刚满十六。
那时他正好十八。
那时没有火光。
这出戏,唱完了。
【完】
2016/11/27/00:47
按照习惯来瞎说几句吧。
文名是瞎起的。
大概是任务驱动型作文写多了,现在什么描写都写得力不从心。不过说到底就是自己写得太少了,所以什么都不会写了。
情节安排的零散混乱,一些情节的突兀,对话过多,环境描写心理描写过少,分段零散。大概还有一大堆错别字和病句。
以上毛病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改过来,感觉自己可以选择死亡了。
天真的我以为自己可以一星期写完,谁知道零零碎碎写了快三星期。
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
感谢你能看完。
2016/11/27/1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