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武侯本纪14——战争前夜
一只海东青在湛蓝的天空上盘旋，也许正午的阳光晒得它心焦气躁，也许是面对苍茫大地心中豪气顿生，它嘹亮的叫了一声。
但这声清亮的鹰啸很快被低沉的号角声掩盖。这号角声是如此之低，就像惊雷在地面翻滚，把人的心都带着振动起来。
随着这声号角，以赢盈四大军团为首的联军，整整六万人，缓缓的走向生死未知的战场，走向鲜血与荣耀并存的试炼！
没有人说话，风中弥漫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死神即将降临人世的恐惧。
突然，巨大的脚步声停了下了，所有联军军队都到达了指定位置。
嘉平 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决定武侯命运的“辰水关之战”在这一片宁静中，拉开了帷幕。
从辰水关的方向上来看，从左到右，四个军团排列的方位分别是烈虎团，巨鹿军，黄巾军和乞活军。
中成凉往巨鹿军的方向望去，就看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秦晃那么说了。
他看到巨鹿兵了，也看到有两个马高，犄角巨大，双眼赤红，时不时张开嘴露出尖牙的——“鹿”！
中成凉又特地看了看这巨鹿的蹄子，发现那蹄子尖端居然有露出的利爪！
蹄子有利爪，可以增强巨鹿奔跑时的抓地力，同时在翻越山峦时候，又可以抓住岩石，只是这么碗口大小还带着爪子的蹄儿要是踏在人身上，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看完这鹿之后，中成凉才看到鹿背上的骑兵，这一看，就再也转不开眼。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他眼中的巨鹿军都穿着鱼鳞甲！
赢盈虽然是个军事王国，但是因为国民都出去当雇佣兵了，国内各个行业发展都比较落后，赢盈的盔甲都是前甲一块，后甲一块，然后两块甲打上孔，用牛筋连接起来，成为完整的胸甲。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赢盈没有一体铸造技术，胸甲只能这么做。这就给赢盈士兵就带来了一个麻烦，他们在战斗的时候，一定要避免暴露侧面给敌人，否则就有被刀剑从两肋插入的危险。可以想象，两军阵前，这个问题会极大的限制了赢盈军人的作战能力。
后来有个赢盈人冒着抓住被杀头的危险，从煜唐偷来了一体铸造胸甲的技术，但也只能供应小部分军官。赢盈人本来以为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不想煜唐的炼钢术发展很快，很快就发现通过不断地锻打铁胚，可以使铁器更加坚硬，甚至还总结出一套鱼纹锻刀法，这是一种特殊的敲打技巧，对力度方位，敲打顺序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经过这种技巧锻造出来的刀剑可以轻易的砍透赢盈酥脆的铁甲。
而鱼鳞甲，则是用鱼纹锻刀法锻造出来的几千片状似鱼鳞的小铁片，用牛皮筋一片一片叠在一起，这就使得整套盔甲比之赢盈的一体胸甲更加适应人体的结构，也不影响士兵挥动兵器。
工艺上的繁复决定了鱼鳞甲造价极高，即便在煜唐，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官职才能穿戴，而现在盈天罡居然整整有两千个穿着鱼鳞甲的巨鹿兵！
中成凉又留意了下巨鹿兵的武器，那是一根巨大无比的狼牙棒，所谓的狼牙棒就是一根长满刺的铁棒。为什么巨鹿兵不用赢盈兵常用的弯刀，而用狼牙棒呢？
心念一转，已经明了，巨鹿巨大无比，冲力极佳。自己如果是盈天罡，一定会把巨鹿兵用来开辟进攻道路，撕开裂口上。弯刀砍人，砍上三十多次，刀就钝了，很有可能会卡在人的骨头里。而狼牙棒就没有这个问题，士兵首先可以挥舞杀敌，即便不想挥舞，横着把狼牙棒伸出去，那棒上的刺在鹿力的作用下也会轻易洞穿敌人的身体，而刺又是圆锥形的，这就不会有拔不出来的问题了，何况每一个巨鹿兵还配备一杆长枪，一把硬弓，三壶箭和一柄环首刀。这就发挥了巨鹿军的最大效用，同时远近皆有的武器也能够对其他兵种进行配合。
这个盈天罡倒真的是个人才，只是他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必将是我煜唐的大患啊，想到此处，中成凉开始在人群里寻找盈天罡。
盈天罡并不难找，他就在巨鹿兵的前面，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中成凉看不到盈天罡的样子，只能看到他那绣着红色鹿头的披风在马背上猎猎飞扬。
盈天罡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最左边的烈虎团了。见不到鼎鼎大名的烈虎团多少让中成凉有点遗憾，不过战斗马上开始，烈虎还能不出动么？
这之后，中成凉才开始留意靠着乞活军的黄巾军。这支以使用器械闻名的赢盈雄师果然名不虚传，军队里秘密麻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器械。器械的分布也十分的有章法。
黄巾军的最前面是一排盾牌兵，盾牌之后，是掩护步兵冲锋的尖头木驴，尖头木驴的底座用方形大木头做框，下安四轮，便于推动，木框上面用两块蒙着生牛皮的大木板搭成屋脊形状，掩护士兵攻城。
尖头木驴之后，是折叠壕桥车。因为辰水关有着很深的护城河，这种折叠壕桥车其实就是两块装有合页的厚木板子，在其中一块装有轮子，攻城时推到壕沟上，把木板打开，就成了一座桥梁，便于士兵通过。
壕桥车之后，是混合着攻城云梯和冲车的阵列。云梯经过改良，把梯子固定到一辆四轮车上，便于士兵推动，而且云梯本来就沉重，再加上四轮车的重量，敌方士兵在城墙上很难推倒。而攻城车就是装在四轮车上的撞木，只是这木头大的吓人，尖端被设计成菱形，包裹上铁皮，由几百人推到城门之下，再由几百人拉动拴在撞木上的绳子，让撞木在惯性作用下撞击城门。
云梯之后，是黄巾军的巢车，也就是主将的观察车。
巢车之后，是车弩和三弓床弩编队，车弩是在一种轴转车，车上装载十二石弩，以铁钩连轴，车行轴转，引弩待满弦，挂牙上弩，一次可发七箭，射七百大步。三弓床弩主要是发射踏蹶箭，这种箭乃是纯铁制成，一次三发，平行的牢牢钉在敌人城墙之上，帮助士兵攀爬城墙。
这之后，就是抛石机，黄巾军的抛石机造的极大，一次发射五十多斤重的石块，巨大的抛力使得石块下坠之时有千斤之力，所当者溃！
如果刚才看到鱼鳞甲还只是让中成凉略微有些担心的话，看到黄巾军的这些攻城器械之后，中成凉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忧虑。虽然这些器械看着远不如煜唐的精巧，但是已经初步具备了分工明确又统一协作的进攻体系。假以时日，赢盈必是煜唐心腹大患。
沉闷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
赢盈的规矩，号角三通，发兵攻城！
联军吹第二通号角的时候。
辰水关城头上，楚将米扬也在紧张的布置防御。
他是个皮肤白净的中年人，脸上有着淡淡的胡须和高深莫测的笑容。
但是此刻，他脸若寒霜，只听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床弩，抛石机准备！孩儿们，青龙卫存亡在此一战！胜生败死！想回家见娘的，就打赢这一仗！”
米扬在青龙卫的威望极高，他这些话一说出来，青龙卫士兵立刻应声到：“杀敌回家！杀敌回家！”
沉重的号角声第三次响了起来。
号角声歇，令旗招展。
看到信号的黄巾军盈亢龙对着一个精瘦的武将点了点头。
精瘦武将立刻转身高声喊道：“抛石机，发！”
抛石机旁边的兵士听到命令立刻用铁锤痛击抛石机的铁簧，整个黄巾军后阵霎时间叮叮当当响作一团。随着这一阵响动，上百块巨石呼啸而起，如末日鬼哭，声音凄烈。巨石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重重的击打在辰水关墙上，碎裂成千百块。辰水关上一片惨叫，青龙卫有的直接被巨石砸中，成为肉饼;有的被飞溅的碎石砸到，伤筋断骨。
这一波抛石之后，精瘦武将用手搭成凉棚看了看情况，然后喊道：“抛石机调整角度，车弩，放！”
士兵们扣动床弩的扳机，随着一阵嗡嗡的声响，上万只弩箭遮天蔽日，如飞蝗过境，寒鸦飞舞。巨石击碎了辰水关的城垛，青龙卫士兵失去了城垛的保护，立刻曝露在这些弩箭面前。弩箭以机械发力，又比普通弓箭粗大，穿透力道极强。被弩箭射中，轻者洞穿，重者直接就被弩箭射成两半。
但这还是比较舒服的死法，有一个青龙卫士兵直接被弩箭的威势带飞，钉在了城门楼上，因为中箭的位置不会立时毙命，他被钉在门楼之上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的身体被高高钉起来，中箭的位置又不是身体的重心，他的身体慢慢地向一边倾斜，直到极少皮肉的那一面挂在弩箭的上方。
而后，重力的作用会慢慢把他撕裂，整个过程，这个士兵都是清醒的，他不住地呼唤朋友救命。但是在联军的如蝗箭雨下，没有人过来帮他，他就这么盯着曾经的同袍，感觉自己慢慢地被撕裂，落到城墙上。
这一顿弩箭过后，辰水关就被鲜血染红了。
精瘦武将很满意这波攻击，战场的血腥气让他很兴奋，他直接大手一挥：“抛石机和弩箭连发！”
士兵们还不及执行这个命令。只听得空中一阵呜呜的声响，辰水关的抛石机和弩箭反击了！
刚才发生在青龙卫身上的惨状立刻在黄巾军身上重现，只是这次，黄巾军就比青龙卫悲惨多了。青龙卫好歹还有坚固的城墙保护，黄巾军却是在旷野之上，无险可守。
能够保护他们的就是巨大的盾牌，他们用木头顶住大盾的后面，以增强抗击打力。这样简陋的防御，可以抵挡弩箭，却挡不住巨石。青龙卫的抛石机准头极佳，不多时，就摧毁了好几辆黄巾军的抛石机。剩下没打中的也没闲着，没准头的石块砸毁了不少尖头木驴和壕桥车。
本来还略有得意的精瘦武将被一只弩箭从后脑扎入，从嘴里穿出，把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另一个同样精瘦的武将代替了他的位置，这个武将几乎看都不看他的前任，用尽力气大声喊道：“抛石机调整角度，目标弩台，放！”
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七手八脚的开始挪动抛石机，调整角度。
中成凉和秦晃虽然在在远处，也被巨石坠地的力量震的五脏翻涌。中成凉从小娇生惯养，从未经历过战阵，此时心中已经充满了恐惧，回头再看秦晃，却是气定神闲，心中不禁一阵佩服。
中成凉经过最初的惊慌之后，已经适应了战场上巨石飞舞的环境。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来。
联军的这波进攻其实没有什么新意，赢盈的进攻都是从抛石机和床弩的互射开始，其目的是摧毁对方的大规模远程攻击武器，减少士兵在实际交战中的损耗。
所谓在巨石飞舞的情况下，发动攻城，那是十足的蠢蛋。一块五十斤的石头，从空中下落，带上翻滚的威力，能砸死砸伤十名士兵，这可比弓箭的杀伤力强多了。经过床弩和抛石机的互射之后，才是弓箭手射箭掩护士兵攻城。
中成凉通过仔细的观察，发现黄巾军这次攻击的一些问题，首先就是抛石机行动不便，调整角度和方位都需要花费士兵很多的时间，战场之上，一个眨眼的功夫，胜败的天平就可能逆转，抛石机的这点问题简直是不可饶恕的了。
另一个大问题就是，抛石机抛出的多是石块，石块砸到辰水关之后，有的碎裂伤人，有的却还完整。辰水关反击的不少石块，就是刚刚黄巾军射过去的，这不是“资敌”么？
对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中成凉暂时还没有答案，他以未来可能的煜赢战争为假想，把赢盈器械的这两个漏洞，牢牢的记在心上。
经过一顿饭功夫的对射，双方的抛石机和床弩损失大半，空中的巨石和弩箭变得零星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全军攻城的时间到了。
联军的弓箭手开始朝着辰水关墙发射箭镞，黄巾军开始向辰水关进攻，尖头木驴和壕桥车紧随其后，云梯队、攻城车和三弓床弩离前队以五十步的距离推进。
这样的安排，中成凉想，大概是由黄巾军的尖头木驴和壕桥车到达壕沟旁边，建立起战略进攻道路。
烈虎团的士兵没有防护，虽然攻击力强，但是损失也会极大，盈天罡那么厉害，肯定是等到把敌人打疲之后，才把烈虎放出来，让他们迅速的取得突破，扩大战果。
至于他的巨鹿军，哼哼，说是放到后面压阵，只怕连战场都不会上吧。不过他这么做也对，巨鹿兵善野战不善攻城，你总不能让那些畜生去爬城墙吧，或者让昂贵的巨鹿兵舍弃巨鹿当步兵那样使？
中成凉这一愣神的功夫，兵线已经推进到壕沟旁边，辰水关上箭如雨下，黄巾军死伤无算。但是黄巾军还是顽强的前进着。他们到壕沟边之后，立刻向两边分散，组织弓箭手反击。
黄巾军把尖头木驴竖起来，阻挡飞来的弓箭，折叠壕桥车被打开后，从尖头木驴之间的空档推出去，架设在壕沟之上。攻击辰水关的通路被打开了！
黄巾军立刻从壕桥上冲过，冲击到瓮城城墙之下。
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吸引城墙上的火力，为五十步之后的云梯，攻城车和三弓床弩赢得时间，二就是在城墙之下囤积起大量的军队，以便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攻城战机。
城墙上的青龙卫也不傻，要是等云梯和冲车过来，他们立刻就要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们一边用滚木擂石消灭城墙下敌人的有生力量，一边发射火尾箭焚烧壕桥。
所谓的火尾箭就是一只普通的弓箭。箭头裹上引火之物点燃，箭尾拴着一个小水囊，水囊里是一瓢油。火尾箭射到壕桥之后，水囊破裂，油流出来，焚烧整个桥面。
他们虽然发射了火尾箭，但是黄巾军已经有十几架云梯被推到城墙边上，联军的三弓床弩也嗡嗡的发射了，踏蹶箭一排排的钉在辰水关墙上。城墙下的联军一声欢呼，开始疯狂的攀爬城墙。
“倒热油！”一声粗狂而愤怒的声音响彻在辰水关头，随着这一声呼喊。青龙卫开始成桶成桶的往城墙下倾倒热油。攻城士兵被这热油浇面，立时皮肤溃烂，辰水关下一片哀鸿。
青龙卫的热油里混合着草乌头和狼毒，粘上热油的人，不仅会被烫伤，还会中毒，皮肤溃烂。
这些热油，暂时挡住了联军的奔雷之势。辰水关墙上发出一阵残忍的笑声。
一个肥胖的青龙卫士兵拉起硬弓，对着城下就射出一只火箭，以他为开始，火箭如雨，不多时，辰水关前就是一片火海。
先头的黄巾军抵挡不住，纷纷开始后撤。等他们到达壕桥边，发现壕桥已经被烧毁，他们不得不跳下壕沟，爬向对岸。
但他们爬向对岸的那一刻，却正好暴露在青龙卫的射击范围内。青龙卫就像射杀畜生似的射杀这些联军。
不多时，尸体就堆满了壕沟。少量从壕沟里逃出来的联军却没能逃脱厄运，他们被紧紧跟随的后军，斩杀殆尽。
兵不听令后撤，杀！
活着的士兵踏过尸体铺平的壕沟发起新的冲击，又葬生在新的火海里。
“黄巾军气势已尽，乞活军列攻击线！”盈歌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乞活军大喊。
乞活军的士兵立刻拨马战成一排。
没有过多的话语，盈歌扯着嗓子大喊：“进城之后，劫掠百姓者，杀！强奸民女者，杀！杀害平民者，杀！”
“杀！杀！杀！”乞活军士兵连声高呼。
盈歌拨转马头，迎着辰水关的方向拔出了佩剑，在太阳的光辉中高呼：“全军出击！”
马蹄声响，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波攻击打的就是时间差，正值守卫的青龙卫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一个措手不及间，乞活军就攻打到城墙下。
众军呐喊声中，乞活军中冲出一个黑盔黑甲的小将，扒着城墙上的踏厥箭迅速攀爬，不多时就爬上城头，展开血战。
黑甲小将甚至勇猛，登上辰水关城头之后立刻与楚军血战，更多的乞活军兵士爬上了辰水关的城头。
黑甲小将正是盈不破！
赢楚双方围绕着城墙上的每块方砖激烈战斗，反复争夺。
见到城墙上的楚军被压制，黄巾军再次发起冲锋，巨大的攻城车被推倒辰水关之下。
撞木在人力与机括的带动下，高高荡起，又重重落下，巨大的力量冲击着辰水关大门，发出“哄隆！哄隆！”的可怕声响。
终于，辰水关城门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辰水关，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