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塞的温暖
每个人对于自己这仅有的一生,都会带着自己以为的“意义”去追寻,期望通过以为的努力,找到以一个“人”活着的价值、乐趣、追求,以及被身边的人认同甚至仰视的力量。
不论你是否愿意,绝大多数人群对于善念、价值观、美好、温暖的理解,总是会对你内心的某种信念产生看似积极的影响。
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会陷入别人的眼光里,选择将那个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直至某日,连自己都忘记曾经最笃定的信念到底是什么。
那些潜藏于骨肉里的忧伤、苦痛以及对生命本源的问询,被随波逐流的人群冲散,被缓缓流逝的时间所腐蚀。
黑塞是伟大的,但是这一定不是黑塞笔耕的价值所在,他相信文字的力量,愿意带着自己对于生命的理解,以及对人本身最深刻的关怀去看向这个世界。
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哪怕紧裹着世俗恶毒的眼光,都没有让他忘记对这个世界最温暖的试炼,我们都会经历心伤,也会体会喜悦。
每一种历经,都能够像初生的孩童眼中看待的万物一般,纯粹、清澈、没有任何杂念,无论是山河还是人心,路边无名的野草或是无法裹足的老妪,那么你就可以得到内心的平和、温暖、淡然以及面对一切的从容不迫。
2、笔触下的悉达多
黑塞笔下的悉达多,原本是出生高贵的婆罗门,因为对现世的不满,求而不得对于生命的问询,放弃了被人羡慕的身份,远离深爱自己的父母,选择走进森林,成为苦修的沙门。
因为对万物总是以洞穿的力量去看透,内心的孤独感反而与日俱增,凡事都无法在他的心里激起任何的涟漪。
老沙门的技能,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就是无趣的伎俩而已,哪怕一日一餐、哪怕衣衫褴褛,都未能得到他希翼的菩提。
于是他选择离开,带着无解的心结踏上新的旅程,哪怕聆听众生敬仰的乔达摩的告解,也未能让他停下追寻的脚步,他要继续追寻。
于是靠着他洋洋自得的本事:斋戒、等待以及思想堕入红尘,成为了富翁、赌徒、妓女的情人。
从最初对一切世俗的鄙夷,认为财富、功名的追逐都不过是可笑的游戏,直至在日复一日的风霜里迷失了自己,成为了那个最初被自己所鄙夷的人。
当他流连在风花雪月的温柔里,游走在赌徒孤注一掷的心念里,耗尽了他最美好的青春,当看到恋人眉角的皱纹,以及自己早生的白丝时,才陷入深深的恐惧与无限的孤独里,怎么会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无路可返的绝境。
3、悉达多无梦醒来
我们这一生都在不停地遇见与离别,有时是美好,有时是遗憾,如果我们都能抱定是此生必然的遇见,那么心中便只会剩下云淡以及风清。
悉达多悄然地离开了那个带给他荒诞经历的城,带着满心的困惑与对生命的思寻继续上路,饥饿的腹鸣提醒他不要停止思考,曾经被他引以为傲的斋戒,已经在流离红尘时完全被堙没。
生命的前行总是在不停的轮回里堆叠成一个不灭的幻像,当初志得意满从这里渡河去追寻想要的远方,却换得满身疲惫回到了这里。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努力去追寻更美好的未来,向着心中既定的目标去努力,生命的意义是否就在这些功名、财富以及常人无法企及的梦想里绽放呢?
悉达多太累了,他带着痛苦与求而不得的遗憾又回到了原点,依然是那个求索不得的人,徒增了年轮。
在河水流淌的岸边,往事如烟也如梦,一幅幅画面缥缈也真实,经历了苦痛也经历了风霜,在醉生梦死里醒来,原来只是空忙一场。
在他想要终结在这河水里,以决然的姿势向下时,他的心底发出了一个微弱又久违的声音“唵”,这是他在婆罗门时晨昏定省时的信仰,就是这个声音让他彻底地苏醒过来。
往事不断回放,他能够感受到内心某种力量正在醒来,就连饥饿的咕噜噜声也在为他伴奏,河水流淌的声音也在向他诉说。在不断清明的思想里沉沉睡去,无梦醒来。
看见身边坐着身披袈裟的和尚,竟然是曾经追随他的歌文达,因为遇见乔达摩,才让他们分离。
悉达多衣着华丽地躺在这里,歌文达当然没有认出这位曾经的挚爱亲朋,只是作为佛陀弟子的善心,眼见一人躺在这里怕遭遇危险,才在这里默默守护他醒来。
是的,我们这一程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遇见,有些留痕,有些无声滑过。
若对世事都保有一份善念,以温暖的方式去触碰,你要相信,那些你曾经付出的善,一定会在未来的某日轮回,成为你前行路上最好的礼物。
4、重遇瓦树地瓦
那个曾经的悉达多已然成为了他的前世,现在醒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一切都是那么平和,那么温暖,那么美好。
他被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吸引,这流水似乎有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让悉达多为之着迷,让悉达多想要像这条河流学习。
当年的沙门身无分文去渡河,摆渡人以友谊为酬劳未取分文;今日华服在身,依然身无分文,摆渡人还是那日的摆渡人,他脸上的神采还如当年一般。
瓦树地瓦认出了包裹在华服下的悉达多,他接受了悉达多想要留下来的请求,他们一起去摆渡每一个想要过河的人,无论贫穷、病痛、健康还是富有,悉达多都能以同样的心去对待。
瓦树地瓦听着悉达多一路走来的故事,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悉达多愿意在他的面前将心中所想、所念诉说,瓦数地瓦完全理解悉达多的心意。
他们一起去稻田里干活,去砍伐木柴也会编织篮子,他们越来越和谐,很多渡河的人都说他们变得越来越像了。
悉达多在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里,在这条他为之迷恋的河岸边,用心感悟也用心思考,那些被我们如此在意的时间、意义是否只是一场虚幻。他已经停下了曾经追寻未知的步伐,是的,他停下来了。
但是他却在慢下来的时光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喜,原来一切想要的追寻都藏在可以呼吸,可以看见的烟火里。当你能够有足够的诚意去等待每一个分秒的滑过,那些等待而付出的光影一定会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回音。
5、甘玛拉的告别
甘玛拉原本已经是悉达多前世的一个梦,为了能够在乔达摩涅槃前可以亲眼看一看信仰者的信念,带着年幼的儿子一路奔波来到了这里,原本是打算渡河去见佛祖,谁知在树下休息时却被毒蛇咬伤,被瓦树地瓦救回。
当看到甘玛拉的第一眼,悉达多就认出了她,往事一幕幕都涌上了心头,看到紧随而来的小男孩,才惊觉到自己居然有一个儿子。
甘玛拉原本心心念念渡河去看佛,不曾想被毒蛇咬伤,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重遇了此生的最爱,那些冥冥中的注定是谁也无法预料,只不过也让她的生命在重遇爱人的时候走向了终点。
人生总是由这样那样的遗憾去拼凑,最终在别人的扼腕里幻化无形,谁都是一场无法逃脱既定命运的苦旅,遇见就彼此温暖,散去谁都是孤独背影。
甘玛拉在当年瓦树地瓦妻子离世的床上走到了生命的终点,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也带给了悉达多前所未有的体验,哪怕那个小人不愿意承认这个满脸皱纹的父亲,他也想付出一切的可能去抚慰这个失去母亲的幼小心灵。
但是悉达多却在这样的关系里陷入新的困顿,一味地迁就、容忍儿子的错误甚至是对他的不敬,瓦树地瓦善意的提醒他,也没能让他从这场梦里醒来。
直到小悉达多逃离了这里,他还想要带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所有担忧,将儿子带回自己的身边。这就是一个普通父亲爱的方式,如此简单又如此忧伤。
6、爱的轮回
心中对爱的渴望,对儿子情感的无法释怀,让悉达多变得不再淡然,还是瓦树地瓦寻他而来,让他明白,儿子已经在长大,有些路总要他自己去走,无论坎坷还是坦途。
是啊,时间就算是虚无,人生的意义也是虚无,这人间平凡的烟火味扯痛下的心伤却是如此真实,让人忍不住去想。悉达多在河边,那些曾经在他生命里走过的人在河水里一一浮现。
他看见河水中浮现出自己的影子,这个人为何似曾相识,悉达多终于想起来了,这河水中的倒影不正像自己的父亲吗?
原来曾经不断逃离,想要远离父亲的束缚,在甘玛拉将儿子带到他身边时,一切就像生命的轮回一样,自己已然成为了父亲当年的模样。
从放弃婆罗门身份离开家的那一刻起,父亲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带着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忧入眠呢。
悉达多终于拥有了和瓦树地瓦一样平和的笑容,一样明亮的眼眸,而瓦树地瓦和悉达多分离的时刻也已经到了。瓦树地瓦这个摆渡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从此不再有河岸、不在有小屋、也不在有摆渡人瓦树地瓦。
悉达多在耄耄之年对他的老朋友歌文达说:
一个人在寻求的时候,往往只注意自己正在寻求的东西,结果发现不了任何东西,吸取不到任何东西。
因为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正在寻求中的东西,因为他有一个目标,他已经执着在他的目标上了。
寻求的意思是设定目标,而发现的意思是自由、包容和不设立目标,你在目标不断寻求的路上 许许多多就在你面前的东西你却没有发现。
而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路奔忙,一路攀登,为了心中的目标而错失了许许多多在我们身边原有的美好呢。万事万物都有定数,生命在不断地轮回里走向平和,也走向未知。
就如黑塞对于智慧的理解一样:
一个人能够发现智慧,能够在生活中实践智慧,能够在生活中体现智慧,能够用智慧鉴定自己的意志,振作自己的精神,能够用智慧创造出惊天动地的奇迹,然而一个人却无法言传智慧,无法教授智慧。
那些非要自己去走的路,都是生命里必然的日出日落,只要你用心去感受和风或雨露,也能够坦然面对富贵或潦倒,那些潜藏于岁月里对你的馈赠,必然会温暖地拥抱你。
悉达多用漫长岁月的经历,终于明了了心中所愿,原来一直追寻的东西,就是在生命的每一个时刻中灵魂的一种准备,一种容纳力,一种思考、感觉和呼吸万物圆融统一思想的秘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