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性孤僻，他们像寄居蟹或蜗牛那样，总想缩进自己的壳里，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哩。也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即返回太古时代，那时候人的祖先还不成其为群居的动物，而是独自居住在自己的洞穴里；也许这仅仅是人的性格的一种变异──谁知道呢。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这类问题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说，像玛芙拉这类人，并不是罕见的现象。哦，不必去远处找，两个月前，我们城里死了一个人，他姓别利科夫，希腊语教员，我的同事。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与众不同的是：他只要出门，哪怕天气很好，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千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一定吩咐车夫支起车篷。总而言之，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把自己包在壳里，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使他可以与世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令他懊丧、害怕，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也许是为自己的胆怯、为自己对现实的厌恶辩护吧，他总是赞扬过去，赞扬不曾有过的东西。就连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实际上也相当于他的套鞋和雨伞，他可以躲在里面逃避现实。”

-.【俄】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木沙是我的邻居，30好几的女人。我认识她是在刚搬来的第一天，家里装防盗网时她的宠物跑到了我家，她过来找狗，于是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她盯着我的书架看了半响，然后主动加了我的微信。在那之后，便很少碰到，也极少联系。

刚搬过来那一二个月里，小区的电梯常常出故障。有一天晚上8点下班回来，原本二个电梯当中的一个故障不能使用，大堂很多人在等电梯，见她也在人群中，我走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最近电梯老是莫名掉下来，感觉怕怕的，要不一起走楼梯吧？”我提议走楼梯，她答应了。楼梯间的灯坏了，一团漆黑，我对她说：“多亏了你答应陪我一起走，不然我一个人走非吓死不可。”她笑笑说：“我也是见你愿意走才敢的，不然也不会在下面排队等电了。”

“你每在都这么晚下班吗？”她主动提问。

“差不多，今天算比较早了，我通勤时间比较久，所以即使早下班，回到也比较晚了。”我边回答边用脚努力蹬地板，好让楼梯间的灯亮起来。

“这灯应该是声控的吧？”她见我如此卖力，便提醒我。

我恍然醒悟，尴尬的笑了起来，说：“是吗？我还傻不哩叽的浪费力气，哈哈！”

她也笑了。

后来我们聊到电梯的事，然后再聊到加微信却不聊的事。

“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有点恐惧。”她突然说。

“噢，是吗？看起来不像，你看起来挺阳光的。”说完这句话以后我觉得我显得有些官方了，实际上我们并不熟，甚至关于对方的长相，如果走在人群里，可能一时还需要回忆方可想起来。

她没接下去，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到我们所住的楼层，运动少的我们开始有点喘。

“你有空可以到我家玩，我们一起做饭吃，或者你喜欢玩牌和喝酒，我家里有。”她主动邀请我去她家。

“好呀，玩牌和喝酒我都喜欢，周末我找你？”我是个热情过头的人，有时候会把别人的客套当真，于是想择日不如撞日，抱着有些事情早完成早了结的心态跟她确认时间。

她爽快的说：“行呀，就这周末，刚好新买了一瓶不错的酒，等周末再开。”

好在她语气里显示出的是愉悦，我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小结。

周五上班我们在微信上确认时间，约好周六一直逛市场。同时盘算各自冰箱里还有哪些可利用的现成食材。

“你有其他朋友可一起带上来，人多热闹哦！”我顺嘴这么一说。

“没有，没有什么熟的人，你有的话你可以带过来，我不介意。”她快速回复我。

“那就我俩吧，嘿嘿！”想到如果带自己熟的人而对方不熟场面可能会让对方尴尬，我打消了带第三者同行的念头。

周六早上，我早早的起了床，9点左右我们相约去市场。一路上，我们聊各自的家乡菜及风俗，她明显是个健谈的人。她买菜也是个爽快的人，我们很快便把要找的食材都挑好了，回到家，我把冰箱里的存货拿了去她家里，开始准备中饭。

她家里装修很简约，是我喜欢的风格。我们先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泡了一点红茶，我们分享了一下各自对茶的喜好和看法，然后开始做饭。我负责洗菜她负责掌勺，边动手边聊天，相谈甚欢。

“你知道吗？我很久没跟朋友说这么多话了，对了，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吗？”她突然问道。

“算，当然算朋友，是不是好朋友可不可以长期做朋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是吗？”我故作调侃。

“哈哈，你说的对。实际上，像我们女人，尤其年纪大了以后，再交朋友好难。”她一边感慨，一边展示自己的刀功。

我站在一边，把洗好的菜一一码好，表示认同她的说法。

她接着说到：“刚出来社会那会，好像跟什么人都能很快熟起来，然后谈天说地，觉得像是朋友，一起吃饭，打闹，久了不联系又马上可以找到新朋友，也不觉得婉惜。”

“你年轻的时候是人来疯吧？”我问她。

“可以这么说，但现在完全反着来，即便公司组织饭局，能逃都尽可能逃掉。过去常联系的朋友，婚后也不联系了。那些以前觉得可以交往一辈子的朋友，现在也觉得聚会无意义，先是大家慢慢的开始回归家庭，还单身的继续寻觅，再见面，能聊的共同话题就少了，她们形式化的催促你快点结婚，你客套的夸夸她们的娃顺便假装对她们的婆媳话题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如果遇到尖锐的问题，你不能提出客观的看法，否则，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她的话匣子像是被点到了某个不知何功能的开关，开始畅所欲言。

“嗯，是的，我就是因为观点不对，而失去了一个圈子。”

“有同感吧？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跟过去的朋友慢慢地就走散了。有时候不是没有时间参加聚会，而是不想参加，慢慢的就变得害怕有人叫我参加这样子的聚会。我甚至因此而关闭掉了朋友圈。”开始炒菜时她并没有要停止说话的样子，我站在水池边，一边听她说知，一边点头。

饭前我们先喝了点酒，聊了一点各自的情况，算是加深了解。饭后我们窝在沙发上聊刚搬来这里时的遭遇，顺便吐槽了一下物业。

“想不到今天我会跟你聊这么多，真的太意外了，缘份就是这么奇妙的事情。”她一边摸着狗狗一边对我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实里我们大家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太多，有的人看起来生活挺热闹的，但他内心的孤独也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清。”饭后自然困的习惯让我打了个哈欠。

“没有朋友的日子好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自问自答。

“你说的这个没有朋友是某个方面吧，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同。你还记得我们中学时候学过的一篇文章吗？文章名叫《装在套子里的人》，你知道吗，越是长大，我对这篇文章的印象就越深刻。因为总感觉是在说自己。”

“有印象。尤其是那个黑色背影的插画。”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像是在回忆文章中所描述的内容。

此时我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明显是在催促我加班的，我很抱歉的必需要撤了，她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无奈的耸耸肩。

我们约好下次再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