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看到一组“大山”系列的摄影作品,便动了去黔东南转转的念头,询问摄影师具体地点,回复却语焉不详,只是说在丹寨,车辆无法到达,需要步行或借助摩托车才能上山,并告知那里曾经拍过一部电影《云上的太阳》。
借助度娘得知,这是位于山顶的两个村落:麻鸟和羊先。麻鸟是锦鸡舞的发源地,羊先位于麻鸟的上方,相距半个小时路程,由盘山羊肠小道相连,或许这就是"羊先”名字的由来。由于羊先地势高耸,再加上当地特殊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坐在山顶可以俯瞰脚下松软的云朵,抬头是明晃晃的太阳。
看了一遍下载的电影,电影拍得一般,甚至有点阴郁,但是当地的人文地貌让人浮想联翩,我的心早已飞离了蜗居,该出发了,我要去看看那颗云上的太阳。
10月中旬决定动身,由于走得匆忙没有做细致计划,只是大致定了一个方向:先飞到黎平然后由南向北走。定了15日的机票便开始准备行囊,一个月的旅行器材和物品尽量做到精简:一台禄莱双反、T2旁轴和指针式侧光表可以轻松放入小号的摄影包,60L的背包里除了薄睡袋和冬衣等必备物品外,还有60卷RDP3。
(-)黎平
从浦东8:10分起飞的飞机需经停贵阳再到黎平,飞机在贵阳足足滞留了3个小时,到了黎平才发现整个机场被群山环绕,秋冬之际很容易形成雾气,再加上连天的阴雨导致飞机不能按时降落。所幸赶上了从黎平县城开往肇兴的最后一班班车,到达肇兴时已是傍晚。
下车进入寨门沿街匆匆而上,一边寻找客栈一边四处张望,想起资料中提到肇兴“号称黎平第一侗寨,四面环山,寨子建于山中盆地,一条小河穿寨而过,房屋为杆栏式吊脚楼,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但暮色中的肇兴实在看不清太多细节,由于是淡季街上出奇地清静,能听到双脚踏在石板上的“嗒嗒”声,鼓楼和风雨桥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辨,总觉得与十几年前的丽江有那么一点神似,在宁静的夜幕下是历经岁月的厚重感。
相对于晚上的静谧和厚重,白天的肇兴显得嘈杂和浮躁。据说管理西江的旅游公司已接盘肇兴,计划用西江模式重新打造肇兴,于是这里就成了个大工地。寨门口原来的农田变成了水车和小桥流水,水车两旁成排的簇新木楼空空荡荡扎眼得很,不时可以看到街旁溪边正在修建的农家客栈,三三两两的工人在河边用铁丝和水泥加工仿木栏杆。去过西江的人可以想象肇兴以后的格调,完工后的肇兴可能更适合小资们的悠闲,而此时肇兴在我看来总有那么一点割裂,如同千年鼓楼上发亮的新漆很不搭调。
鼓楼是肇兴的一大看点,围着火堂的是4根巨大木柱代表四季,外面12根立柱代表一年中的12个月,整体结构成塔状。据说楼上藏有一面大鼓,用以召集村民议事或聚会,下午老人们喜欢在鼓楼里聊天休息,晚上的鼓楼成了年轻人烤火聚会的地方。
肇兴的建筑狭长地分布在街道和小溪的两旁,河边连绵的木廊和风雨桥成了肇兴的另一看点,居舍、行人、儿童、劳作、嬉戏是木廊中的一道风景。
在肇兴待了三天索然无味,第四天一早出发去堂安。沿路风景秀美是一条不错的徒步线路,放眼望去是连绵的层层梯田,如在九月收割之前或三、四月灌水期景色会更美。
道上的小岔路不少且没有路标,遇到挑着麦杆的农夫赶忙上前问路。
走过一个山头看到一个村寨的入口,想必就是资料上提到的夏格村,寨子不大却很清静。
正午时分终于来到堂安,爬上山头回头一望整个寨子一览无遗。
堂安的规模并不大但很精致,由于位于山顶过往的游人稀少,让你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与肇兴的过渡装饰相比,堂安要自然和原生态得多。
村寨与自然环境的完美融合是堂安最大的特点。
(二)从江
早上赶到车站才被告知肇兴开往从江的早班车坏了,跟着人群上了开往洛香的私车辗转来到岜沙。
安顿好住宿来到小江的枪手部落,凳子还没坐热就看到村民们手持芦笙肩扛猎枪往寨门口的平台走来,小江笑说我运气好,今天有团队过来可以免费看表演。枪手部落位置极好门口正对着表演平台,坐在那里连看了五场表演后终于倒了胃口,以至于后面几天看到表演就躲,商业化的表演不是我感兴趣的题材,但表演队里的女孩们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相对于表演队里的大老爷们,女性成员的年龄都偏小有些甚至还是孩子,有时一天需要表演多场,中场休息姑娘们喜欢聚在小江的客栈里,清冷的客栈顿时热闹了起来。
雨停了外面刮起了大风,坐在门口的小姑娘冻得直跺脚,于是纷纷躲到客栈里面,手机成了消磨时间的工具。
一天结束后姑娘们会到对面的廊桥领工钱,如按游客每人20元计算,女孩们表演一场有时仅能分得几块钱。
乘着雨停间隙带上相机往寨子里面走,秋冬季节的岜沙在阴雨天尤其冷,白天气温约10-15度左右,常常可以看到孩子们还光着脚走在山路上,岜沙的女人也是一身短裙打扮。
道路还是有些泥泞,寨子里走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女人们也背着孩子出来透透气。
岜沙的房屋结构一如黔东南典型的吊脚楼,一楼堆放杂物或圈养牲畜,二楼用来住人,靠近房顶的空间被用作凉晒衣被或吊挂食物。
木结构的房屋难免会有火灾隐患,岜沙人把谷仓建在离居住房屋较远的地方,以确保粮食的安全。
谷仓周围矗立着高大的禾晾架,村民们把收割好的稻谷捆扎成束,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置身其中抬头仰望,成排的禾晾架犹如千帆过江甚为壮观。
禾晾架还与岜沙独有的丧葬习俗有关:人去世后,家人会从禾晾架上取下一根木柱,然后把包着白布的人体捆绑在木柱上,由家人抬着去墓地安葬。
岜沙的丧葬习俗很特别,在岜沙你看不到坟丘或墓碑,当地人会把去世的家人埋在树林里然后在上面种一颗树,由于林子里树太多,子女一般只能辨识得出自己父母辈的埋葬地,至于祖上被埋在哪棵树下谁也不知道,客栈老板告诫我不要随便进林子里,因为岜沙人相信每棵树下都有一颗灵魂。
踏着泥泞的台阶拾步而上,听到前面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在染布,因为在肇兴见识过类似的染布工艺,其中一道工序就是用木锤反复在青石板上敲打染色的布匹。有趣的是,肇兴的侗族妇女一般在门外的青石板上锤布,而岜沙女人喜欢在昏暗的室内染布,于是只闻其声而不得见其人。
染布的工艺非常复杂且费时费力,为了让布匹发出幽兰的光泽,必须在最后一道工序中使用牛骨胶进行涂布。
岜沙女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农活和家务,我不知道这是否与岜沙的传统习俗有关,岜沙被誉为“阳光下最后一个枪手部落”,以前岜沙男人佩刀扛枪以狩猎为生,家务活自然落在了女人身上。
不同于男人们的佩刀和猎枪,女人的随身工具就是一根扁担,岜沙的扁担是两头细的圆形木棍,两端刻着防滑槽,经年久使用通体光滑。
与女人相比岜沙男人悠闲得多,虽然已不再打猎,男人们也会身佩腰刀肩扛火药枪在寨子里转悠,旅游业的发展正影响着传统生活方式。
我发现在黔东南男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就是盖房子,或许建屋立房本来就是男人的专利,岜沙男人也不例外,盖一座房就等于有了家,也就能装载满满的幸福和香火的延续。
男孩们从小在工地耳濡目染,长大也自然成了建屋立房的行家里手。
大人们在忙活的时候就顾不得孩子太多,饿了就吃,有什么吃什么。
盖房子的工地常常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
工地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们的玩具。
而稍大一点的孩子已开始帮着干活了。
在岜沙待了10天,一直住在小六哥的“古风寨”,这是我此次黔东南之行食宿条件最好的一个客栈。古风寨位于表演平台左侧廊桥的下面,老板赵江是从江侗族人,因排行老六喜欢别人叫他小六哥。小六哥从小喜欢绘画很有艺术天分,因家境原因没能继续习画深造,很早就独自出外谋生,走南闯北交游极广,曾经学过表演、做过导游也烧得一手好菜,古风寨是他在岜沙的第二个客栈。客栈温馨闲适的情调是我选择它的主要原因,一楼的公共休息区有一丝西江998的影子,二楼的客房条件则要比998舒适得多,房间里有独立的一体式卫浴,窗帘是小六哥亲手制作的蜡染。从客栈的布置可以看出老板的勤快和细腻,家具和装饰物都是他从各处收集来的老物件,我戏称他是捡破烂的。
与小六哥八面玲珑的外相性格不同,贤惠能干的老板娘显得内向和低调。
如果你现在去古风寨一定会看到客栈门口有一幅油画,那是杨明老师的作品。我到岜沙的时候老杨已在那里住了一星期,他住在对面小江的枪手部落,初见老杨是在一处木房的屋檐下,他来自武汉早年科班绘画出身,毕业后因种种原因南下经商,三年前他又重拾衷爱的画笔。我不懂绘画但很敬佩老杨的勤奋,在黔东南旅行期间他每天至少要画2幅,三年间已积累了一千多幅作品。
说来古风寨与老杨有缘,那天老杨来客栈找我商量去丹寨的事,正值晚饭时间于是一起坐下喝酒,老杨是个酒仙偏爱高度酒,每天晚上定要喝尽性才能上床睡觉,按他的说法酒是他的创作动力。一番推杯换盏大家伙已酒足饭饱,不知谁提议去观摩老杨的作品,于是一行人摇晃着来到老杨的客栈,进门一看,好家伙满满一墙的油画,乘着酒兴小六哥请老杨给古风寨画一幅满墙的油画,在大家的起哄下老杨竟也答应了,于是就有了客栈门口的那幅画。
客栈的二楼有一角休息区,阴雨天我喜欢坐在二楼的窗台,喝着茶抽着斗消磨一下午。二楼窗台也是一个极好的观景台,放眼望去,木楼、谷仓、禾晾、群山、云雾交织成奇幻的景象美不胜收。
古风寨的人气很旺,即使在淡季也人来人往,期间结识了不少有意思的驴友。小吴是个徒步行者,刚从军队转业计划花两年时间徒步行走中国。一天晚上大家闲着没事,一帮驴友聚在楼下一边喝酒一边听小六哥摆龙门,小吴说要去占里看看,没想到引起大家的共鸣,还说到一个什么“换花草”。我头一次听说这个寨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这个寨子在黔东南很有些名气,因为寨子里的男女比例很平衡,每家每户几乎都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得益于寨子里的“换花草”,这种草药只有寨里的药师识得,药师可根据需要给寨子里的女人食用换花草制作的药,根须竖直向下的会生男孩,横向生长的生女孩。
我不确定这种传说的真假,倒是对当地的风俗习惯产生了兴趣,聊得话题也杂了起来,还谈到各种鬼神传说。据小六哥说苗族的少男少女喜欢串寨子,晚上小伙们会去邻近的寨子找姑娘们聊天,少男少女们围着火堂唱歌喝酒非常热闹,男孩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孩则会去摸人家的手,如果摸到女孩的手臂只有一根圆圆的骨头,那可不得了一定是碰到了山魈,得赶紧跑。
喝至深夜半缸米酒见了底,大家伙纷纷回房休息,听了这么多神鬼故事总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半夜三点左右,听到对面房间传来敲击房板的“砰砰”声,还夹杂着叫喊声,声音像是南京来的女驴友,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楼梯踏步声,听到小六哥在问“怎么了。。。别怕别怕。。。我的客栈没事的。。。它们不会来的”。第二天一早大家问小六哥啥事,他说那女驴友晚上被子盖多了可能鬼压身,问到她时竟一脸严肃死不承认,只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却死活不肯说,接下来的几天倒也平安无事。按小六哥的说法,他在客栈的木板上涂过桐油,桐油有驱鬼的作用。
又是阴雨天,一个农夫挑着稻谷从客栈门口匆匆而过。
去巨洞看斗牛纯属偶然,记得是离开岜沙前一天的上午,寨子里突然来了很多警察和警车,一打听原来今天巨洞有斗牛比赛,这些警察是专查黑车载客的,因为以前曾发生游客为看斗牛搭私车翻下悬崖的事故。与客栈里的两个驴友一商量决定去巨洞看看,可等了近一个小时竟没有一辆去巨洞的车,最后只得包了一辆其它线路的班车。
还未到赛场就看到沿路已停满了摩托和汽车,越往里越不好开,三个人索性下车步行,赶到赛场已是中午时分。赛场是个四面环山的谷地,山坡上早已坐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村民,小吃摊、小商贩和来往行人熙熙攘攘,简直比赶庙会还热闹。
正午时分斗牛正式开始,三个人绕了一圈找不到理想的落脚点,只能在外围踮着脚向里张望。
巨洞的斗牛赛比较频繁几乎每月一次,与其说是比赛还不如说是一场斗牛活动,因为不设任何奖项也没有奖品,准确地说是几个寨子聚在一起“玩”,每头牛的牛角都用铁皮保护,牛角尖用塑料纸包裹,以防牛在角斗中受伤。
双方在进场前,除了芦笙鼓乐护送还要在前面放火炮开路,这样的火炮我还是头一次见,三个铁圪塔一字排开里面塞满了黑火药。
火炮炸起来声响极大简直是山摇地动,还未点火人群已躲得老远。
三声炮响,村民们旌旗招展簇拥着本寨的水牛进入场地。
入场后双方的村民一边吆喝一边牵着牛绕场一圈以示助威。
由于是非正式比赛,一般水牛在分出胜负后都会被双方的村民拉开,但也有例外,这头获胜的水牛杀得性起撵着落败者一路狂追,竟然冲出场地满山遍野地跑开了,沿路撞翻了不少围观的村民,其中一个人被踩断了腿骨,按当地风俗大家须用鞭子在断腿者背上抽一鞭子,象征驱祸降福。
一场比赛结束后,获胜的一方会在场子里放鞭炮进行庆贺。
喜形于色的村民们牵着获胜的水牛走出场地。
另一侧是偃旗息鼓的落败者,据说一头牛如果连续失利或临阵脱逃,回到寨子就被宰杀,牛肉会分给寨子里的村民。
(三)丹寨
在岜沙我跟老杨提到丹寨行程时,他极感兴趣希望能结伴同往,可能在酒桌上我把丹寨描绘得太吸引人,又有两个驴友也愿意加入,一个是甘肃小伙小谈,另一个是云南女孩小周。于是一行四人兴致勃勃坐了一天的车从都匀转至丹寨县城,到达县城已是下午四点左右,来到汽车售票处一打听,去卡拉和石桥镇只有明天的车,四人一商量决定上街找辆车去最近的村子。
车没多久就到了卡拉村,一进村四个人的心都沉了下来,所谓的鸟笼之乡正在大兴土木,弄得像个街心花园,两旁是一排排的农家乐餐馆。我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心想不该忽悠他们过来,谁也不会乐意坐一天的车来看街心花园,老杨建议再去石桥镇看看,于是让司机掉头直奔石桥镇。
小车在盘山路上向着大山深处驶去,看着暮色下的群山和窗外一晃而过的老木屋,我心里开始有谱了知道来对了地方。据资料介绍石桥镇因古法造纸而出名,而在我看来石桥镇的真正魅力来自于周围优美的自然环境以及附近的村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簸箕村”。
小镇并不大,附近有一座天然石拱桥故得名石桥镇,造纸术在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旅游开发初期曾经每家每户都从事造纸,由于生产成本高且竞争激烈大部分都已关闭,目前仅剩两家还在维持手工造纸。
造纸的原料来自当地的造树树皮,根据不同工艺可以生产两类用纸,一种质地细密柔软用于书画,另一种是较为粗糙的工艺用纸,现在生产的大部分都是工艺纸。
游走在静静的石板路上,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有些慵懒,石桥镇几乎每家都养鸟,也经常有斗鸟的活动,在离石拱桥不远的坡上有一座祭拜鸟的亭子,猜测石桥镇有鸟崇拜的习俗。
下午,小女孩睡醒后懒懒地整理着衣服,此时正是孩子们睡完午觉出门玩耍的时刻。
巷子里渐渐多了孩子们的身影,还有跟在身后的家狗。
来到主街时天色已晚,看到街上排起了长长的饭桌,一打听原来明天镇上有一户人家新房上梁,这些都是来帮忙盖房的村民。
新房的主人正忙着杀猪,准备明天的宴请。
据当地人说,盖房时从宰杀猪的数量可以看出主人的家底和人缘。
喷枪是从村委里借来的,用来给猪去毛。
按照当地习俗,两根大梁用红布包裹着悬挂在主人家的门口。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赶往工地,一打听原来下午才是上梁的时间,于是决定先去别处转转。
午饭过后回到工地,看到大梁已摆放在那里。
村民们竖起了最后一排立柱,新房已初具轮廓就等上新梁。
上梁前的仪式是少不了的,老人家在柱子上贴祝福喜贴。
大师傅来到祭拜的草棚,续上香烛添满酒。
然后从主人手里接过一只鸡,用红绳捆上,还需要在主梁上用铜钱钉上文房四宝,以及象征吉祥的银牌和银钉。
一切就绪,大师傅亲手敲开了第一凿。
加工好的大梁被人托起放到屋子正中。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木梁被稳稳地架到了屋顶正中,接着是第二根。
此时工地上已挤满了男女老少,等着最后的压轴戏:在一片期待声中,站在房梁上的主人把麻袋里的糖果、糕点和零钱撒向人群,村民们抢成了一片,工地上到处是叫喊声和欢笑声,石桥镇又多了一栋新木楼。
遗憾的是随身135卷全部拍完,双反机子里也只剩最后一张。
等回到镇上,炉灶和板凳已沿街摆开。
锅子也擦洗干净堆放在一角。
一大框黄豆芽满满地堆放在主人家门口,象征吉祥如意。
晚饭还没开始,孩子们已早早坐在了板凳上。
从工地上回来的村民们陆续坐了下来,除了街上的饭桌外,主人家里也摆起了圆桌用来接待自家亲戚和宾客。
宴请终于开始了,帮工的女人们端着酒菜穿梭于桌子中间。
听客栈老板说,被邀请来的村民都会送礼,有送钱也有送物的。
饭桌一直延伸到主街另一头,由于吃饭的人太多只能一批批地上菜,有些桌子上还空着。
最后几桌的酒菜终于来了,整条街成了一个大食堂。
石桥镇的住宿选择不多,我们住的那家客栈门面不大,进门后才发现后院还有一栋木楼。楼上是主人房间,楼下是改建的四个小间。可能是天气降温或屋里潮湿的原因,总觉得这个客栈阴得很浑身不自在。第二天晚饭后,老杨照例去镇上散步,我与小周、小谈坐在客厅聊天,三人不约而同说到客栈里浓重的阴气,小周说她昨晚憋了一夜不敢去隔壁厕所,小谈更夸张,除了脖子上挂着西藏佛珠,还在枕头底下塞了一把从岜沙换来的老苗刀,说是可以驱鬼。
接着这个话题,我把从小六哥听来的各种神鬼故事搬了出来,后来房东的二儿媳妇也加入了话题,叙述她经历过或听说过的当地诡异事件,夜深了后背嗖嗖地发凉,小周胆子比较小,死活不敢回房间睡觉,最后竟去与二儿媳妇挤一个床。
半夜醒来忽见顶上天花板有亮光,细看原是隔壁小谈房间透过来的灯光,这哥们竟然一夜开着灯。第二天我打趣他晚上开灯的事,说“你脖子上挂着西藏佛珠还怕啥?”没想他正色道“这是在黔东南,担心这里的鬼不认识西藏的宝物”,惹得众人一顿狂笑,以后的几天小谈房间里的灯整夜亮着。
在石桥镇住了四天,小周临时有事回云南去了,而老杨在大簸箕村画得不亦乐乎,按他的说法,大簸箕村比石桥镇更美。
我和小谈继续前行,下一站正是此次旅行的重点:麻鸟和羊先,那颗云上的太阳。
丹寨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位于山顶的麻鸟,在村民帮助下找到村长家住下,那几天阴雨连绵大部分时间都是云雾缭绕。
早晨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站在二楼可以看到村长家的菜院子。
来到村尾沿着坡道向下走就是一片梯田,翻过前面的山再下到半山腰就是羊先。
村子呈扇形沿山而建,村道早在几年前改成了水泥坡路,阴雨天非常湿滑。房屋也是典型的苗族木板房,依山靠建在石块垒成的基座上。
从平台往下走有一间破旧木房,常看到一个男孩带着妹妹在门口玩耍。
一问才知道他们是邻居,小男孩明年就要上学需要在山下住读,门外的杂物堆是两个孩子平时玩耍的地方。
雨开始下大了不得不往回走。
回到湿漉漉的平台,村子早已湮没在烟雨中。
沿着水泥路往下走遇到一个老人家,老人指着白马告诉我,不忍心让马在雨天干活,正准备回家去,马在山里是主要的驮物工具,也是家里的成员之一。
回到村长家看到门口插着几支花,村长老婆特别爱花,时不时会从地里采些花插在门口。
这里的女人大都不会汉语,与村长老婆沟通只能靠猜,老人家虽然性子急但心底善良,几天相处下来倒也融洽。当地的服饰很有特色:棱角分明的头巾形如大檐帽用彩带扎在头上,上身是高腰的紧身衣配以一字金属扣,很像紧身的军服,腰里围着略微撑起的短裙,色彩搭配艳而不俗,是我在黔东南见过最帅气的。
村子中央有个跳舞平台,是节庆日村民跳舞的地方,如有旅游团来也用于商业表演。平台又是村里的货物集散地,每天早上或傍晚都有货车把村民需要的日常用品运上山来。
进入冬季山上的气温降得很快,今早运到的是过冬用的煤块,村长和支书早早地等在了平台上。
清冷的平台此时多了一些人气,孩子们也夹杂在大人中间凑热闹。
村民们一边相互寒暄着,一边取走自家的货物。
与其它的村寨一样,老人和女人是村里的主要劳力。
老汉家离平台不远,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清扫,今天他家也有货要搬运。
等来的是他儿媳妇,儿子在外打工,平时家里的活都由儿媳妇来照料。
10点左右车上的货已卸完,村民们扛着货物纷纷离去。
只留下还在玩耍的孩子们,村里的平台也是他们的活动场所。
在这里待了一周,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这个平台,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坐走一圈拍几张照,这里已不仅是跳舞表演的场所,更象是村民之间的纽带,也是通向外界的桥梁。
支书家离村长不远,下午在路上碰到支书正带着孩子去平台,说是有团队过来。
于是三步并成两步往平台走,前面已传来芦笙的声音。
小谈住了两晚就下山了,他走那天又来了三个河南驴友:一个中等年纪,一个高个子,还有一个年纪较小,他们在山里冒雨走了四个小时,到村长家时已浑身的泥水。
晚上村长米酒火锅宽待,中年驴友平时爱喝白酒,可能觉得米酒清淡竟连着喝了三碗,不想刚起身竟一头扑到在门口。黔东南的米酒入口淡但后劲大,以前只知道景阳岗的水酒三碗不过岗,不曾想黔东南的米酒三碗不过门。
中年驴友被同伴搀扶进房间裹着衣服倒头就睡,一晚上鼾声如雷整个木楼都在抖。下半夜对床高个子一阵悉索起床上茅厕,村长家的茅厕比较远,要下楼走到房后10米开外,高个子刚跨出房门,猛的一阵“咕隆咚咚”的响声,接着是一片死静,约摸过了10分钟还没听到动静,心想不好:别把高个子摔残了,拿起手电刚要起床下楼,忽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还好没出啥事继续再睡。
早上起床走出房门傻了眼,门口的木梯竟然歪斜在一边,要知道这木梯有1.5米宽至少两百多斤重,木梯的一侧已完全悬空,只有另一侧还挂在楼板上,神奇的是高个子昨晚还能从半挂的梯子爬上来?
只得从另一侧下楼,看到村长黑着眼圈走出房门,估计也是被呼噜闹得一夜没睡好。早饭时高个子歪着腰走下楼,向村长讨膏药并说了昨晚摔跤的事,可能觉得一晚上在村长家太折腾过意不去,另一个河南小伙想去把木梯扶正,但木梯实在太重一个人更本把不住,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木梯都趴在了地上,还差点砸了下面的水缸。上午村长出去办事,顺便把三个河南驴友带下了山,据村长回来说,那天中午他们又喝了不少。
离开村子的前一天下午在村口转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寻找可以带走的记忆?或许是那颗太阳?
两张村口的片子算是丹寨之行的结尾。
片一:驮着砖石的马吃力地向上踏着步子,后面跟着的是住在山上的村民,家里正在翻建木楼,孩子们都不在家,他是家里唯一的劳力。
片二:女人挑着地瓜从山下回来,担子实在太重了,坐在树下歇息一会,自家的木楼在山上还要走一段路。
(四)朗德
离开丹寨后直奔朗德,原计划在朗德休整两天,没料到不知不觉待了一星期,如果不是苗历新年游客骤增的话,我会住上半个月。
朗德曾因98年奥运会而热闹过一阵,据当地村民回忆,开头几年游客数量爆多可谓盛况空前,导致小小的朗德应接不暇。最近几年西江苗寨的火爆吸引了大批的游客,朗德得以恢复往日的宁静。
朗德上寨有几个寨门,我最喜欢的是寨子后面的两个木门楼,虽然没有前门那么光鲜甚至有些破败,也少有游人光顾,但能让我触摸到朗德的朴实和真情。
寨子后门直通流经村子的小溪、廊桥和粮田,喜欢徘徊于后门口这座老旧木楼,迷恋于楼前的光影变幻、人来人往和、肩挑手扛、牛踏马过。。。。,仿佛在观看一段老电影。
另一侧木楼上常坐着一个安静的小女孩,喜欢独自玩耍,有着一把漂亮的粉红雨伞。
老人们依旧每天忙于田间的农活,只是朗德的农田已越来越少,取代的是日益增多的农家乐和新木楼。
一如其它的村寨,老人、女人和孩子是村里的主角。
穿过寨子后门来到后山,上面植被丰富树林茂密,梯田和房屋隐现其中。
老人家住在后山,每天带着小孙女在门口摆摊卖些旅游纪念品,生意十分清淡。
老人笑说小孙女很臭美,经常对着镜子打扮。
说着,从提篮里拿出一幅大耳环挂在了孙女耳朵上,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天色渐暗暮色降临,村道上是田间归来的村民。
放学的孩子们也陆续回到村子,是回家吃晚饭的时候。
离铜鼓广场不远有一间办公室里面堆着不少芦笙,看屋子的老人是朗德上寨的老村长,由于村里平时承担表演任务,这里就成了村民排练芦笙的地方,老村长说明天是黔东南百公里马拉松活动,村里的芦笙队和村民都会去迎接,建议我一同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背着相机去朗德下寨,那里是朗德赛段的迎接点,沿路看到不少村民个个盛装打扮犹如过节一样。
村里的芦笙队也在行进的队伍中。
迎接点已聚集了不少周围寨子的村民,其中不乏古稀老人。
根据服装判断他们可能来自不同支系,据客栈女主人介绍朗德属于花苗。
看到一支非常特别的队伍,身上服装与其它寨子有着很大不同且长相异域,曾请教过当地人有关苗族支系的分类,但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天高云淡阳光热烈,村民们在迎接点焦急地等待着。
在路旁的芦笙队伍中出现了一个小乐手,老人笑说是他的孙子,学吹芦笙有些时间了。
前面对讲机传来了声音,运动员们快要到了,该是老村长的芦笙队出场的时候了。
可能我与朗德有缘,客栈女主人告诉我几天后就是苗年,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在黔东南苗年时间每个寨子都不同,以前都是由苗王也就是藏鼓头来决定,现在由村长和支书决定,苗年还分大年和小年,一般第一天杀猪,第二天打粑粑,第三天正式过年。
苗年的头一天决定去对面山顶的包寨转转,走到包寨太阳已升得老高,村民们磨刀霍霍准备杀猪迎新年。
下山回到朗德,寨子里也是猪嚎一片。
若家里人少可以两家合杀一头猪,活下来的那头明年此时也会被开膛破肚。
忙了一天,也该是亲朋好友小酌聚会的时候,暖暖一壶米酒装着对家人朋友的关怀。
苗年初一的早上决定出发去镇远,为过苗年蜂拥而入的游客又使得朗德喧嚣不堪,离开朗德实在是一种无奈,更多的是不舍。
在朗德一直住在“阿花苗家”,主人是一对善良朴实的夫妇,客栈很干净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儿小花是大一学生非常漂亮,近1.7米身高在苗家姑娘中很出挑,穿上苗服戴上银饰的小花更是美得惊艳,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拍一些小花和她家人的照片,或许这是以后再访朗德的由头。
离开的那天早晨,来到后山拍了在朗德的最后一张片子。
(五)镇远
原计划朗德之后应去西江,担心西江此时可能也是苗年,于是决定先去镇远。
镇远大名早已久闻,想象中的镇远应该是极有气势的,来到镇远才发现是个景色秀丽的小镇。小镇坐落在狭长的山谷之中,青色的舞阳河呈S形从中而过,沿河两岸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层层叠叠绵延不断,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风格。
登上石屏山才明白镇远地势之险要,周围群山环绕、山势陡峭,而舞阳河犹如一条卧龙深藏其间蜿蜒百里。
苗疆古长城建立在山脊之上,城下的石壁如斧削刀砍一般,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镇远的旅游开发已很成熟,能引起我兴趣的是老街旁边的一些小巷子。
四方井巷得名于巷子里的一口古井,位于巷子的拐弯处,水井上方是祭拜的神龛。
巷子依山而建里面四通八达,常有孩子在巷子里嬉戏奔跑。
冷不丁从巷子一角窜出一拨孩童,手里拿着木刀水枪砍杀成一团。
在镇远住了四天,每天都能看到中年男子在巷子口装运砂石。
出于好奇,跟着男子走入巷子踏阶而上。
男子住在四方井巷的深处,砂石是用来翻修房屋用的。
男子的住处是个带院子的老屋,门口八字朝外,看格局以前应该是大户人家,如今已破败不堪,只剩下男子一人。
(六)西江
在镇远的几天一直犹豫是否还要去西江,看到和听到太多对西江的恶评,诸如商业化、人头簇拥、门票贵、喧闹等等,但来到黔东南不去西江总说不过去,再说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998客栈。
在西江住了两天,大部分时间都往山上跑,至少山上还能让我有拍摄的冲动。
与山下的喧闹相比,这根废弃的水槽更能引起我对西江过去的遐想,水槽里的青苔告诉我西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老人家的身上,柔和的光线和斑驳的投影让我看到不一样的西江。
在山上走了一遍才知道西江不止一个村,西江也不仅仅是商业化。
快到山顶时,看到房基前面立着一根枯枝上面长满了菌菇,路标显示到了鼓藏头的家,忽然想起老杨的话:以前西江的富人都住山顶,而现在住山顶的都成了穷人,而山脚下的都成了富人。
上了台阶就是鼓藏头的家,活路头的家也离这不远,世袭苗寨头人的居所现已成为观光的景点。
又一次看到驮着砂石走在坡道上的马,驮马已成了我对黔东南的记忆符号,就像婺源村里游走的狐狗。
在山上盖屋修房要付出比平地多几倍的劳力,盖屋的材料都要马托人扛运到上面,老人家花了一上午把山下的砖块挑到了自家门前。
山上的游客不多倒也清静,坡道上堆着不少木料,新建的客栈已开始向山上蔓延。
老人从山下回来,由于腿脚不灵便挪动很慢,跟着老人来到一块空地,不知是谁家的宅基地,屋子刚拆完地上堆放着拆下来的老木料,还有新木料。
老人就住在旁边的旧屋,门口放着一口棺材看上去还很新,上面裹着塑料布和树皮,黔东南少数民族仍沿袭土葬的习俗,老人担心以后好木料会越来越少,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
西江的旅游设施很完善,寨子里铺着整齐的砖石路,坡道沿路都有保护栏杆,栏杆是用水泥制成的仿木栏杆,虽然看着别扭倒也不影响村民凉晒被子。
来到山下天色已暗,街上依旧游人如织。
街上有一户男主人刚过世,来了很多亲戚正在办白事。
客人们的晚饭委托给隔壁饭店照料,所以饭店这几天都不接待游客。
暮色下,亲戚们抚慰着家属,村民们吃着晚饭,游客们依旧闲逛,孩子们照样嬉戏,西江有着自己的节奏。
第三天从西江转道贵阳飞回上海,坐在飞机上看着舷窗外云海翻腾,默默想着心事发呆,忽然一道金光从远处直劈过来,是那颗太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