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崇在得知阎老汉已经是癌症晚期时,使他更加难过,狠狠的,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丧事很快就过去了,七七八八的人来了又去,对于一个人的死去他们看的很随意,张牙舞爪的在私下里嬉闹。阎崇呢,这些天昏昏沉沉,不过想到阎老汉也算没遭罪的就走了,一时便也好了。只是事后在看隔壁的老房子时难免悲从中来,这老房子里的记忆就如同葬在脑海里一样,永远都有一座坟丘。
“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然后赤条条的离开,了无牵挂的离开,是对这个红尘世界最好的交代,便是人宿命。”
时间弹指一挥间,转眼间便过去了四年,这四年的时间,阎崇考上了大学,从学校毕业回到故乡,回到了熟悉的乡间原野。有些事情迟迟不能忘却,也无法摆脱。他的师父在他们家后山的山林里的那座庙定居了下来,这师父可不是白认的,自然传授些本事。阎崇一回家便会去看望他的师父。
阎崇的师父每每察觉到徒弟眉眼间的郁郁寡欢,便想办法开导他。可是阎崇毕竟年轻,执念太深,一时半会也走不出来,索性给他讲了自己的生平和见闻,还有一些奇闻异事,大都是乡野山村的事情,其中很多都是阎崇自己村子里的。按照他老人家的话说,他跟这个村子有缘。
他的原名连自己都忘了,或许当时兵荒马乱,家人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他取。自从入了他们的这个行当,是要另外起名的,他师父便赐名给他‘从一’,鲜有人知他的法名。见过他的人或许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他告诉阎崇,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正好赶上民国,阎崇一算,眼前的新认的师父快一百岁的高龄了。可是从外表看确实看不出来他的真实年纪。阎崇在拜师的当天,从一师父也给他赐了名字,名叫‘莫忧’,也就在阎老汉去世的那年。那一年从一师父看着自己的徒弟经历的所有,他知道徒弟很难熬的那段时间,可是他也知道,人生就是这样的,让人历经磨难,使人变得顽强。‘莫忧’这个名字,也许是从一师父希望自己的徒弟可以看破世间烦扰,莫‘忧’。
从一师父还在襁褓中时,便被他狠心的父母扔在了庙门寺院里的老和尚收养,也许还没等饿死,就葬身在了野兽之口。十几岁时外面战火连天不断,他看到过战争后横尸遍野的惨象,也看到过遍布的孤魂野鬼,可是他都不曾畏惧,他知道,在成为鬼之前的那些人都经历过人间疾苦。可这一切的源头又是因为什么?他听着寺庙外的枪炮声,他仿佛听到了芸芸众生在炮火声中的苦苦哀求。百姓们没有错,可是却要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成为权力追逐游戏中的祭品。这一切,只因为人的贪婪,永远不知满足的追名逐利,从而忘却了作为一个人的样子。可是这世间好在有因果报应,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阎崇的这个村子在当时可是地处兵家必争之地,更是福水宝地。四面环山,河流依山乘势而流。整个村子正如同一个孩子,被环抱在山水大地的臂弯里。阳光从升起到西落,村前的河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没有一处被阴影遮盖,如同一条金灿灿的飘带。村里的老人说这里是福地,福气氤氲,以前出过状元的,只是后世子孙不争气,败光了家财,从此落寞了。这老话说,‘富,富不过三代;穷,穷不过三代。’便是这个理。只是后来时局动荡,人民的生活苦不堪言,多少人家被迫妻离子散,饿死的饿死,逃得逃。正是在那样的乱世里,军阀混战,从村里逃出去的一个,成了一位乱世枭雄。说巧不巧的,这位爷和阎崇同姓,只是不知祖上是否同家,说不定有些血缘关系。
世人都称这位爷‘阎王’将军,因为在他手底下的部队往往兵贵神速,神出鬼没般的就可以将敌人消灭于无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过他部队参与过的战场,一夜之间尸体会大部分不翼而飞。有人说,‘阎王’将军的士兵是一群食死尸的‘恶鬼’,那些不见的尸体,被他的士兵鬼卒啃食了。为什么会有这样不羁的传闻呢?因为这位‘阎王’将军的军队只在夜晚行动,在黑夜里蠢蠢欲动,杀人不见血刃。
后来时运不济,在江南一带节节败退,大概是将士水土不服,后来退守在了江南的一个小城里卧薪尝胆。据说当时赶上天灾人祸,饿死了几十万百姓,到处一副人间炼狱的场面。这位活‘阎王’出身贫寒,知道此时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不顾手下反对开仓放粮,结果死对头抓住时机,举兵突袭,一夜之间‘阎王’将军的军队溃不成军。被周济的百姓感激他,趁着夜色将他们一家二十几口偷偷的运出了城,而那些被他救济的灾民百姓,一部分念及他的恩情,愿意追随他回乡,一行人便辗转的回到了他的故乡,一座福水宝地的村庄。
多年的东征西讨,使他渐渐的感到疲惫。他是个风流的种子,去过很多的地方,也遇见过很多人,动过情,只是这个世界很残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带回家有七位夫人,这七位夫人各有千秋,每一个也都算得上美人。只是女人多了,家里必然不会安分,这位‘阎王’将军即使在尸堆里打过滚,一面对这群夫人必然头大。年轻时尚且有有精力,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四处征战,早已身心俱疲,又哪里顾得上家里的娇妻。只是不知不觉的,七位夫人也给他生了儿女十来个。
这位将军回到故里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时过境迁,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几十年前他从这里走出去,几十年后再次回到这里,时过境迁,感叹连连。这里依然是个贫穷的村子,只是这里的人们都不认识他了,也许只是知道凶名赫赫的‘阎王’将军。虽然那位将军即使路过村子,也从未进过村子半步,他的军队纪律严明,若是发现手下偷鸡摸狗的做出对百姓不好的事必定出手重罚。村民们由开始害怕,到渐渐的不恐惧,也就习以为常了,只认为这位‘阎王’将军不想与他们为难。
如今回村,村里人没人认识他们一行人,加上他们逃难多天的落魄,村里人都以为是别处逃来的难民。他们似乎也早已习以为常,可能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毕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哪里都有难民。
阎王将军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记忆中的老房子,入眼一片破败景象,以前的房子大多是用茅草搭建的,用泥糊起来的墙。屋顶塌了,墙也倒了。没人住的房子就是这样,基本上过个几年就会塌,可能是没有人气,被一些动物占去,像什么老鼠,黄鼠狼一类的。老鼠会打洞,黄鼠狼更是打洞的能手,当然这也只是听老人们说的。
好在阎将军虽然是逃跑,但是没有落下这些年收刮的钱财,让自己的妻妾们随身带着,只是这位阎将军有些可惜不能将全部家当带出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他却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叹,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吧。
村里人都穷,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年的打打杀杀使这位‘阎王’粗中带细,养成了十分谨慎的性格。一群村里的孩子十分好奇这些人,便一路跟着,还不敢跟的太近,看看他们到底去哪,跟着跟着到了阎将军的这所老房子附近便再也不敢近前。
话说逃出来的当天,阎王将军的府邸便被死对头搜了个底朝天,金银珠宝自然不少,可是唯独不见这阎将军的一家老小。他派人掘地三尺必定要将阎将军抓住,府邸前后大大小小的院子,池塘,水井,地窖,明的暗的全翻了个遍,活生生的一家人就这么不翼而飞的从他的包围圈里逃了出去。难道真有鬼神庇佑?
这位爷是阎将军的对头,姓张,他出身不像阎将军那样贫寒,家境十分殷实,只因他父亲当年是江湖绿林中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后来军阀混战,清政府倒台,靠战争发了家。他名唤张渊,战场上的他如同狼一般凶狠狡诈,所以将士们都称他为‘狼少’,当然是’虎父无犬子’,他爹的名号更是响当当的。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称他‘狼少’。
‘阎王’和‘狼少’的恩怨在大多数人看来,无非是利益之间的冲突所导致的。谁抢了谁的地盘,谁又霸占了谁的姑娘。可是事实上是,他们二人曾经也是把酒言欢的兄弟,战场上,阎将军曾经救过‘狼少’ 的命,差点将自己的命搭上。
‘狼少’坐在这座府邸的最中心的厅堂里,将思绪拉回,一脸的伤怀,随即正襟危坐。
“给我仔细的找,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随行的一群女人孩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全都蔫了,只有几家曾经救助过的百姓虽然蓬头垢面的,眼神却是神采奕奕的,看不出来倦意。
阎将军心里想着晚上怎么落脚,毕竟这么多人,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人困马乏自然不必多说。可总不能在荒废了多年的老宅子里露宿,便打发人去找地方借宿。这初来乍到,难免会惊扰鬼神,而借宿的人家,正巧赶上已故亲人的‘头七夜’。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了无牵挂的死去,人世间也许有太多的人和事令人留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