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元宵节。
小时在姥姥家玩,听姥姥说,她们社里的正月十五热闹,闹花灯、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花样可多了,街上人更多。小小的心里直纳闷,跑旱船是什么意思呢,反复猜想,也想不明白。这事就此成了一桩心事。多年以后,才从电视上看明白。但旱船的神秘感以及年幼时的期待心理隐隐约约居然似乎还能碰触到一两分。
那时家在山上林场,林场很小,生活单调,每回去姥姥家,看火车和赶集都是特别让我们陶醉的事情。林场的元宵节和平常的日子一样,并没有任何特别变化。姥姥说的元宵节,自然成了神往之事。
林场后来有一年也办过元宵灯会。在厂部空场上,一群男女举着花灯绕着圈子扭秧歌,人们顾不得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挤在秧歌队伍扭出的圈外看热闹。小小的我也是人群里的一个,我还从扭秧歌的人里面认出了对门的一个女邻居。扭秧歌的人扭得怎样已经不复记忆,那晚扭的人手里都举了大花灯,色彩鲜艳,一个花灯一个模样,看也看不够,那举的人扭远了,正追着看呢,又一盏更漂亮的大花灯飘摇着晃了过来,赶紧又看这一个。现在想想,统共也就几十盏花灯吧,却让久在山里的孩子们眼睛都不够用了。但那一晚,并没有看到跑旱船的,扭秧歌的散场,往回走时,看热闹的小心眼里似乎也留了一丝遗憾。
后来又搬了家。有一年,市里举办元宵灯会。从文化宫一直延伸到江滨公园,大路的两侧都挂了各色的花灯,江滨公园里,照例有许多的各式冰灯,大如房舍,小的也比一人要高。那时候城市里也很少有什么大型娱乐活动,听说有元宵灯会,人们差不多是倾城出动。一条宽街,密密挨挨,转头扭身的全是人,所谓摩肩接踵,在这日终于见到了实境。满街的花灯都是各个单位制作的,第一回参与灯展,单位没有懈怠的,依财力,费心力,一街花灯,大大小小的数以千计,争奇斗艳,各有特点。
观灯人碰到特别精致的,驻步观赏评点一番后,往往都轻声或大声地念一遍制作单位的名字。似乎江滨公园还有焰火,待焰火散了,也没有了公共汽车。那时出租车还没出现,人们只能步行,有些骑了自行车的,车子也都停在几条街之外。一街人潮要很花一阵功夫才能缓缓地四下散去。桥北人看灯,走得尤其要远,记得散场后,虹云桥上满桥都是往北走的行人。宽宽的人流下了桥才慢慢流散。走到我家附近的新华桥,同行者仍然不少。往回走的人步子都快,热闹看够了,才觉出冷来,在外面冻了好几个小时,这时才感觉有点冻透了,快点走回家,是仅有的念头了。别人呢,也许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吧。
那几年,市里每年都搞元宵灯会,我们也每年都去凑热闹。
还有一年,商业大厦在六楼举办了正月十五灯谜活动。我和妹妹也去了。大红纸裁成长条,灯谜一律用毛笔写在红纸条上,每条一谜,谜条高高挂起。猜谜的、看热闹的,在红谜条下绕来绕去。人也是特别的多,什么年龄的都有,大家边念谜面边思考,也不断有人到前台说谜底。猜中了便有一块小手绢做为奖励。猜不中,工作人员就笑笑说不对,那人就转回来。转回来的人都有点疑惑的表情,显然还沉浸在思索中。
制谜有规矩,猜不出来的谜语自然占大多数,有些谜面瞧着简单却又捉摸不定。家中的书架里有两本讲制谜猜谜的书。我也不止一次地取出来闲翻,但也只是闲翻而已,每回看个两页三页的,找个有趣的谜语故事读读便把书又塞回去了,究竟书里的制谜知识,全然不知。站在鲜艳艳的谜条下面,忽然痛恨起自己,闲着时为什么不踏实地把那两本书读读呢。那天我和妹妹好象也得了几条小手绢,猜中的那一刻特别高兴,便愈加在谜条下面转悠。但剩下的都不好猜了,心里知道若按了书上的规则来猜,必是容易的。可惜书没读到就是不会,不象先时猜中的那几个,简单,用点小机灵小聪明就猜出来了。到底,我们又白白徘徊了一阵子,知道不可能再猜出来了,才怏怏地离开。
晚饭后,儿子评论了一气央视晚会与地方台晚会的差别后,高兴地打开电视看湖南台的元宵晚会。我和他爸却没什么兴致。儿子说,节目没意思,看明星呀!谁看节目好坏啊,看节目就是看明星!噢,明星,妈妈都不认识啊!儿子不再理会我们,沉浸在自己的娱乐中。三十年前我开始听港台流行音乐时,也暗自笑话听抒曲歌曲的爸妈落伍。到底,我也成为儿子眼中老土的人了。儿子喜欢的那些,我也不以为然。三十年前,我以为时尚的东西,在爸妈眼中,也未必怎样吧。
况且我也并不认为自己老土呢。不过,代沟这东西,我从前以为只要自己与时俱进在我这里是可以不存在的,现在看,究竟还是存在的。
儿子看电视自得其乐,我和他爸便出门走步锻炼。不时见到高空礼花,现在条件好了,个人家里也能放这样的大礼花了。红的、绿的、紫的、黄白的,一朵朵漂亮的花朵绽放在空中,转眼,又寂灭了。高远的穹天之上,一轮圆月普照人间。今天的天气不大好,圆月被月晕包裹着,朦胧地散着清光。被路灯礼花一映,光芒就被人遗忘了。但一走到背阴的楼群里,立刻就又见到了还不算太明亮的月光。
有人家在角落里、大墙下搁了长明灯。小小的火焰让人一下子想起更小时候的事情。那时虽然才六七岁,但胆子也大,元宵节晚上和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到大河的冰上打滚,似乎也是听大人说过的,正月十五这天在河上打滚好,至于为什么好呢,我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在大河里看到人家放的灯,大人说是长明灯,为什么有人家要放灯,大人应该也是说过了的,但是现在都忘了。或者当时根本就没记下吧。毕竟,小孩子的心思更多在雪地打滚这种游戏上面。
那条大河,一别快四十年了,当年的小伙伴们,也不知都在哪里讨生活。但那晚元宵节的明月,又黄又大,似乎就在河边,如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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