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入梦
“轰隆隆”雷声大作,雨如珠玉般急急落下,亭子四周挂起一道水帘,风携带着水汽,铺面而来,粉衣少女“哎呀”一声,不禁往后退,蓦然碰到一个温热的身体,像是被热铁烙了一般,惊慌失措得裹起衣袖,身子不由自主得朝前倾,脸上飞过一抹红霞,耳根又红又热,似要滴出血来,心如小鹿乱撞。
头发因为沾上雨水而黏在雪肌之上,更显得肤如凝脂,发尖凝一粒水滴,似新荷吐珠,亭亭玉立,清新脱俗又添一抹风情。
少年,撑着伞,窘迫得站在粉衣少女身后,那少女娇羞得抬头,在彼此眼中看到窘迫狼狈的对方,少女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笑容犹如乍泄的春光,如此明媚耀眼。少年,忍不住跟着傻傻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得挠挠头。
将雨伞往少女手中一塞:“给你!”说完,独自奔入磅礴大雨之中,粉衣少女在他身后大喊:“雨停后,我在这里等你!”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冷却燥热的心,李墨白在梦里打一个激灵,猝然睁开眼睛,口感舌燥,梦中那场雨,凉意延伸到现实中来,他不禁望向窗外——果然下雨了,每次只要一做这个梦,就会下雨。
粉衣的少女,撑伞的少年,以及下雨的凉亭。
这个梦境自他12岁以来一直缠着他,直到现在已经5年了。
现在的李墨白是高二的学生,正在为高三做准备,他想考中央美术学院,然而,令他疑惑苦恼的是,不管他怎么画,他每次用画笔描摹梦境中的画面时,那个少年的脸不自觉画成自己的模样,而那粉衣少女,每次,他看着空白的脸,迟迟无法落笔,那一刻,他的脑中是空白的,而他的手似乎千斤般沉重,无法落下。
他一直努力想看清梦中少女的模样,每一次都是徒然,这件事他只和死党王熙提过,王熙总是嘲笑他,哥们,春天都来来去去好几回了,你怎么还做春梦呢?
02 博物馆
周末,李墨白要去市里最大的博物馆,这是他的必修课,博物馆里会时不时展示一些市面上没有的传世画作。
李墨白一来是观摩研习,一方面,他希望在那些画中寻找梦中少女的脸,他想知道她是谁,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梦境的存在,每次下雨了,他就知道他又要坠入梦中,他好像答应那少女什么,而他,每次都想不起到底答应了什么。而每次从梦中醒来,他不用看天气,就知道下雨了。
王熙勾着李墨白的肩膀,嘻嘻哈哈,没有一个正形:“不知道,这次又会看到什么美女?”
相对于王熙的率性爽朗,李墨白就是邻家的哥哥,温暖干净,看上去有些斯文内敛。他只是温和得笑着:“那你可以去打球啊。”
“美女与球不可兼得,舍球而取美女也!”王熙拖着李墨白一起到公交车站走去。
到了博物馆,由于来得早,人不是很多,王熙丢了李墨白,自己在博物馆里寻找美女,画里的,现实的,只要有美女的地方,必有王熙!
李墨白则细细鉴赏那些展出的作品,笔法,年代,风格都值得去学习。手机的震动,让李墨白从一幅猫戏牡丹的画中拉回现实。
手机那端传来王熙兴奋的声音:“快来,快来,这里有幅画,和你的梦境很像!”
李墨白根据王熙的提示,来到了二楼拐角的地方,那里挂了一幅画,因为年代久远,放在远离阳光的地方,画纸有些泛黄,而那画上的凉亭,粉衣少女,如此鲜明,李墨白如被电击般定在那里,瞬间泪流满面。
03 约定
那一日,急雨伴着雷声让人措手不及,李墨白用伞护好画具,半个身子露在雨中,急匆匆钻进一个凉亭里。
他正在检查画具有没有被淋湿,突然被温软的衣衫碰了一下,又猛地弹开。他抬头,看到一个粉衣少女,含羞带怯,正对着湿了半幅的裙子苦恼。
她忽然抬头,那一眼,仿佛穿越了空间岁月,天地寂然无声,在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温和羞涩略微窘迫的少年,而他的眼中,只有明眸皓齿,雨湿裙衫,犹如桃花带雨,流光潋滟的少女。
她灿然一笑,是春风拂过心田,是玫瑰悄然吐蕊,李墨白觉得神颤目眩,醺然欲醉。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傻笑。
“咦,你是画师?”少女声音婉转,极为悦耳。
“啊——不是,我……只是……喜欢。”李墨白不好意思道。
“喜欢什么?”少女脆生生地问道,似乎觉得不妥,想起了什么,“哎呀”跺着脚,向亭子外奔去,忽然被雨中的水汽打湿了脸,生生止住脚步,看着湿了更多的裙角,有些懊恼道:“都怪你!”
“怪我什么呀?”李墨白有些茫然,他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爱,就是变化太快,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粉衣少女的雪肌上渡上一层淡薄的红,她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疯了,问他“喜欢什么”的那一瞬间,脑子竟然闪过他喜不喜欢自己的念头。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画一幅画,就在这里!”粉衣少女挪到他身边,盯着脚尖,不太好意思又隐约带着期待问道。
“啊——好!”李墨白觉得自己心跳如雷,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望向亭外。
雨渐渐停了,有个小丫鬟打着纸伞在焦急得唤着“小姐,你在哪儿?”
“呀,是秀儿来找我了,我得走了。”粉衣少女急急往外走,李墨白将伞塞到她手里。
正巧,她撩起耳边的头发,微微回首,轻快地笑道:“记得哦,明天,这里,给我画画!”
李墨白痴痴得看着少女粉色的衣裙消失在青翠的树林里,有些失魂落魄,看着亭子里的画具,眼睛又亮出光来,明天要给她画一幅小像!
对于第二天,李墨白很是期待,恨不得马上就到明天,因为,可以再见到她了!
04 画
李墨白早早就来到凉亭,没有看到粉衣少女的身影,他有些失落,自嘲得勾起嘴角,怎么会拿一个约定当真!
他抱着画具,倚在凉亭的栏杆上,盯着地面,似要将那地面看出个洞来。他没有将地面看出个洞,但是他看到熟悉的让他欣喜的粉色衣裙!
她将腰间的丝带缠在手上,轻轻摇晃着身体,好似一树桃花在微风中荡漾:“我怕你认不出来我,所以穿了昨日的裙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她晶亮的眼眸,水汽氤氲,如烟含情,动人心魄。李墨白不自觉被那双眼眸吸引,声音是他不曾有的温柔:“怎么会,你最好看!”
他说她最好看!
少女的心,瞬间飞上九天云霄,飘飘然不知所以,雨后初晴的空气,带着花香的清甜,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我叫雪卿。”雪卿问他:“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李墨白。”
“原来是白色的墨呀。”雪卿欢快地走到凉亭的椅子上坐好:“嗯,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李墨白铺开画纸,提笔细细描摹,虽然和雪卿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仿佛认识了许久,她的眉眼已深深刻入心底,所以,他才会下笔如有神,酣畅淋漓!
当他为她点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眸,雪卿粉色的身影跃然纸上,鲜活灵动,似要从画中走出了,她唇角含笑,你似乎能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05 送别
自那日,李墨白为雪卿画一幅小像后,两人经常在凉亭约会。
墨白,你看,那花好漂亮。
没你好看!
墨白,快去抓鱼!
好,你等一下,马上就能吃到烤鱼了!
墨白,这里的叶子好软!
铺给你睡觉,肯定舒服。
凉亭旁的树林,叶子从繁茂变成枯黄,从枯黄到光秃,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却情意融融。最后一片树叶落下的时候,李墨白捧着雪卿的手道:“雪卿,你爹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只会画画的人,所以,等我!”
李墨白决定去京城考取功名,待功成名就,就能将雪卿明媒正娶娶回家。春闱在即,他要马上进京赶考。
雪卿水眸欲泣,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点头:“好,我等你。”
凉亭外,雪卿一身粉衣,一如初见,轻轻倚在凉亭的栏杆上,初冬的凉意,直抵心底,她看着李墨白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滴清泪,无声落下,衣服上晕开的水渍,是一朵带泪的桃花。
“小姐,回去吧,李公子会回来的!”秀儿劝她道。
“是的,他不会骗我!”雪卿似将袖子揉碎,紧紧捏在手里,悄然叹息:“走吧。”
06 画中泪
李墨白站在这幅粉衣少女的画前,呢喃:“雪卿!”梦中的少女的眉眼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那无端入梦,让他好奇,让他无法下笔描摹的少女,就是这画中的少女——雪卿!
梦中的少年分明就是他自己,他为雪卿画得小像就是眼前的这一幅,隔了600年的岁月,再次相见!
他的泪水早已决堤,他想起来了,待他功成名就,就十里红妆,将雪卿娶回家,而他,终是辜负了她!
他以为,他回不去,她就不会再等下去,可是,她这一等,就等了600年!他早已轮回不知几生几世,而见到雪卿,这一刻,前世的记忆,瞬间苏醒!
泪眼婆娑,相望无言。
画中的少女,眼中泪如泉涌,将整个画纸都湿透,而那少女的身影逐渐模糊,慢慢从画中消失!等了你600年,终再见你一面,夙愿已了,这张用执念化成的小像,也随之消散!
“雪卿!”李墨白痛呼出声,他无力得趴在玻璃板外,看着雪卿就那样在他眼前消失不见,连那凉亭和树林,也一同消失,成为一张白纸!
“墨白,李墨白,你怎么了?”是王熙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王熙,我见到她了!”李墨白哽咽。
“谁呀?”
“梦中的那个女孩。”
“哪儿呢?”王熙兴奋地问道。
“就这。”李墨白指着那幅少女图。
“什么呀,一张白纸而已,博物馆是不是搞错了!”王熙嘟囔。
李墨白看着白纸,失魂落魄,那里分明是一幅小像!
07 画中魂
“小姐,咱们回吧,这里风好大!”秀儿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姐,心疼地劝道。
“是呀,风好大。”雪卿无力叹道,气若游丝。那一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是如此空洞,显得脸更是瘦小。
那一身粉衣此刻在风中摇摆,像是被随时吹落花枝的花瓣,如此弱不禁风。凉亭外,飘起丝丝细雨,密密斜织,仿佛他还在凉亭中,整理画具,而她不小心碰到他,那一刻心如小鹿乱撞,又甜如蜜流。
“墨白,你还会来么?”雪卿扶着柱子,脸贴在潮湿的栏杆上,泪水夺眶而出!
这凉亭,我怕是再也不能来了!
雪卿彻底病倒了,每日看着李墨白为她画得小像,以泪洗面:“墨白,你把我画得那么好看,怎么能将我忘了!”
“墨白,不管等你多久,不管轮回几生几世,我想再看你一眼!”
这是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话,而她一缕芳魂因为执念太深,而留在画中少女的眼中,不肯离去!
据说,下雨天,凉亭的深夜,总有一个粉衣少女执伞在雨中等候,望穿秋水,不见归人!后来,那小镇荒废了,凉亭也倾塌,而那幅小像,辗转到博物馆,被珍藏起来。
08 无梦
自从去了博物馆以后,他再也不会做那个梦了,时间久了,有些记忆渐渐模糊,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梦,只是,有一天,有个粉衣少女,笑靥如花,粉面含羞:“墨白,我走了。”
很久以前听董贞,那一曲《墨魂》,让人唏嘘不已,就想为他们写个故事……没有说李墨白为什么没来,也没有给他们一个团圆的结局,也许,错过就是错过,命运早已交错,又如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