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对镜细细描着柳眉，额上画出一朵金莲，瑚色口脂喜人却不过于媚艳。
绾一个规矩的内廷高髻，头饰简略，零星几点暗纹珠花，髻边簪一枝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素净典雅。
我再次抚抚发鬓，问道：“晴促，可否？”
晴促眯眼笑道：“主子，足以了。咱们上步辇吧。”说罢，小路子屈下腰，抬起臂膀，我轻轻搭上，缓缓登上步辇，正坐其上。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没有皇帝的召见自行拜访，每每盼念的乾清宫正一步一步靠近，金碧辉煌透露着帝王的威严。我的心急速跳动着，似想逃离这眼前的事与物。
近大殿，步辇停下，在晴促的搀扶下步行至大殿前。
眼前一暗红色鹤纹衣裳的内官正与一桃色宫装的女子交谈着，不待走近，便认出是大总管寿才与慎妃蒲氏。
间逢间听到“寿公公，麻烦您再通报次，主子爷不会不见本宫的。”
“慎主子您请回吧，主子爷政务繁忙。”
“每次来都繁忙？本宫…”言未落，蒲氏注意到了我，立马变了副脸色，藐言道：“哟，本宫以为你除了请安不会踏出荣宪宫半步呢。吹什么风了？今儿想着出来了？”
我斜眼，未搭理那一身珠光宝气。
笑待寿才公公，寿才亦是和颜微行礼道：“黛主子近来安好啊。奴才这就去回主子爷。”说罢，便抛下慎妃离去。
慎妃脸一沉，唾道：“这奴才平日里没少得本宫好处啊…”
又上前几步，髻上的透碧珠花垂落珠翠盈盈，娇声道：“听说黛妃这阵子跟太傅府走得可近了，原本本宫还不信呢，今儿看来是真的了，有了太傅府撑腰，架子都摆起来了。”
我随手抚了抚腕上的红玛瑙串，并不理会，只是朝一旁的晴促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人的碎嘴巴皮子还没变呢。”
慎妃瞪了瞪杏眼，续：“别费力气了，主子爷政务繁忙，本宫都见不了更别说一个只在年宴上请请安的人了。你就慢慢等吧，反正是黄了的花儿。”
说罢，媚笑拂袖准备离去。这时恰逢寿才公公迎来，道：“黛主子，主子爷召见。”
我紧了紧神，理了理新制的玉兰色长枝花卉纱缎氅衣，有别于寻常宫嫔们喜爱的那种遍地撒花的繁艳图案，胸前一枝茜草红的紫玉兰，花瓣自延伸至下摆及前襟，显得清新而不俗。
然，缓缓步入。
而此时身后的光景想必是姹紫嫣红，慎妃一脸懊恼，死死瞪着还在盈盈笑着的寿才，手指用力指了指他的鼻子，冷道：“回宫！”
在御前公公的引导下来到了内殿，皇帝恋旧，一路的摆设这些年来也都没太大变化，最多也就多宝阁上添了些外来使臣送的稀罕玩意，乾清宫是皇帝住的，便不像嫔妃的寝宫大红大紫，汉白玉黄铜蟠龙柱，杏黄的帷幔低垂，大多物件都是老红木制的，金炉里龙涎香悠悠慢慢吞吐着。
和着窗外射进来的金色，光晕里一抹玄墨，金色盘龙居前后，他立在书桌前正挥笔书绘着什么，左手撑着桌沿，低着头，面上含着厉色，微微蹙眉，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唇上也蓄起了胡须，不再似年少的意气，反而多了君王的沉稳与威仪。
处在墙根的奴才都退下了，独留我与他。
偌大的殿，我静静站立在书桌前，看着他写下一笔一捺。
熟悉的笔画让我看出了神，这样也好，静静的陪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岁月若能这样流去想必也不会后悔。
待他勾下最后一笔，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瞳如墨，深得不见低。
我回了神，恭敬跪下，柔声：“臣妾晋冉叩见皇上，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谢皇上。”
一样的对话，一样的人。像数年前的那个午后，他在这里第一次召见我那样。
我起身，他示意我就离他最近的云龙团椅上坐下，温润的嗓音道：“近来可还安好？”
嘴角一丝苦涩：“托主子爷的福，一切安好。”
他放下手中的汉玉笔，双手习惯的背在身后：“安儿呢？前阵子朕去马场看过阿哥们的功课，安儿的进步可让朕欣慰。”
我欣喜，多年的辛酸有得他一言便都成了甜的，道：“谢主子爷，今儿臣妾正是为安儿的事来请求主子爷的。”
“哦？说来听听。”
我便把事情的首尾一一述来，他侧着头一直静静听着，听到安儿固执时也会呵笑出几声，气氛也缓了不少。
“你的用心朕知道了，安儿也是长大了，婚娶之事也是得考虑考虑，哪家的女儿就看你的意思吧。”他眼带笑意，似平凡人家的慈父絮叨儿子的婚姻。
他的反应让我十分意外，不由感激道：“谢主子爷如此信任。”
“那…还有什么事吗？”
我顿顿，起身，行礼，道：“主子爷百忙之中听臣妾琐事，臣妾早已不尽感激。主子爷圣体安康，臣妾告退。”言罢，我缓缓低头迈起步子退去，退到一半，他微微发言：“你终是什么都不在乎吗？”
我停下脚步，不敢去看他，哽咽，不言。
准备继续退去，他续言：“以后多来这吧，记着你做的桂花糕最是味佳。”
我惊讶，无意小声发出疑惑：“啊？”抬头，看到他正笑视着我，嘴角上扬，眼睛弯弯。
他挺起腰来：“怎么？不愿做给朕吗？”
我连摇头，髻上珠花颤动：“不，臣妾惶恐…难得主子爷欢喜。”
“好了，回吧。”随言便又拣起笔，蘸满朱红的墨低头批阅奏折。
于我只能缓缓答道：“是。”
退至外殿，步子轻快起来，脸色也是笑意正浓，心情一下子极好，唤了晴促一一打赏了公公奴才。
乾清宫外殿。
寿才目视着黛妃的步辇离去，一旁的小太监掂了掂赏赐的一锭银子，随口问道：“师傅，您咋对这黛主子比对贵主子还恭敬些呢？”
寿才没瞧他，只是盯着远方的那一小群背影：“糊涂东西，你不懂。”
“奴才怎么不懂，贵主子可是代理后宫的半个主子娘娘。这黛主子大是大方…但一年也不见几次啊。”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收起手里的银子。
寿才双手交叉在胸前：“你刚刚没见咱主子爷和黛主子聊天时的神情吗？”
“什么神情？”小太监激了灵，这宫里谁不喜打听主子爷的事儿。
“嘿嘿，目，不，转，睛…懂了？”
“哦…哦…还是师傅厉害呀。”
小太监忽晃神来：“哎呀，师傅，您偷看主子爷呀。”
“你这傻东西。走走走，干你的活去。”一拂子扫去。
“哎呦，师傅您轻些…”
下章预告：
我的生辰在四月初九，承裕九年我十五岁，这一年便是我的同伊年…
剧场彩蛋：
慎妃：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么丢脸呀 ヽ(`Д´)ﾉ
寿才：哎 不哭不哭( ･᷄ὢ･᷅ )
慎妃：就是你 为什么不让本宫进去 ヽ(`Д´)ﾉ
寿才：主子爷说的呀（´д` ）
皇帝：不不不，是中贞君安排的(T ^ T)
中贞：你们… ಥ_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