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记事前的许多事,多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1)关于我的生辰八字
我出生在夏季,听娘说,那一天正好是芒种。
我清楚那个时节,麦子刚好熟了,天气炎热又干燥少雨,吹来的风像是火苗,农村人成为“刮火风”。
长大之后,我最怕这个季节,太阳毒辣,不像后半个夏季,隔三差五地下雨,还能凉爽几日,虽然炎热,但还湿润。
初夏的芒种季节,就一直干燥地热着,整个大地就像一个大烤盘。
每年这个时节,我就不想吃饭,只愿意躺在阴凉处喘气。
后来,又仔细问娘,我是在哪个时辰出生的,娘告诉我,是在快中午的时候,大约有11点了。
长大后,几次动了迷信的心思,去算命先生那里去算卦。
每每告诉算命先生我的生辰八字,他们无一例外,都说我命里的火太大了缺水,要我不要烧得太旺,小心把自己熬干了。
对于这些,我不置可否,真实的体验是,我是最怕热的,最不喜欢夏季,每年夏天,我便饭量减少,消瘦很多。
而且,夏季炎热,总让我心烦意乱,情绪消沉。
这辈子,我也最忌讳穿红色,我的脸色发红,又不是很白,略黑透着红,这是遗传了父母的脸色,化妆从来不用打腮红。
我穿红色就最不好看,非常土气,就像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妇,红色也让我心神不宁。
而冷色调就非常适合我,尤其是蓝色与紫色,非常单纯安静。
算命先生说我是金命,但只是佛面金,虽然尊贵,但只有一点。我有点福气,但不是大富大贵。
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些体会的。
我出生在北方的农村,村里的小伙伴多数都做了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后来有些人发家致富,进城买了房,但终归还是农民,或者是小生意人。
只有我和一两个小伙伴,摆脱了农民的命运,成了城里人,进入国家机关工作的,也只有我自己。
看来佛面金还是尊贵的,但也是少的。
我只是过着轻松、体面的生活,并不富有,只有靠工资生活,的确不是大富大贵。
我并不相信生辰八字之说,之所有这样的命运,还是得益于父亲,他不是农民,而是在县城的学校工作,我自然得以进城读书,考上大学,就分配在机关工作了。
(2)出生后的境遇
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在贫穷的家里,我并没有受到宠爱。
父亲在县城工作,娘一个人在田里干活,要养活这4个孩子,实在艰辛。
我是婴儿的时候,就一个人睡在炕上,装在沙土口袋里。
那时候没有尿布,家家户户都去河边沙滩上挖了沙土回来,用细筛子筛过,在太阳下晒好了,缝在布袋里,婴儿的屎尿就拉在沙土里,之后把脏了的沙土倒掉,再装上新的,非常方便,连洗都不用洗。
娘去田里干活时,就把我装在沙土口袋里,放在炕上,中午和晚上回家后才给我喂奶、换沙土。
不知道自己躺在炕上的漫长时间是怎样度过的。
没有人照看我,我就一直躺在炕上。沙土袋子很重,我都一岁了,也不能翻身,更不能下炕学走路,一旦会走路,就必须要有人照看了。
姐姐只比大三岁,不能照看我,两个哥哥都上小学了。
一岁多的时候,光靠奶水不就不够了,娘就烙了芝麻烧饼,她去田里干活时,让哥哥姐姐嚼了烧饼喂给我吃,我的牙还没长全,吃不下硬硬的烧饼。
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只有婴儿才能吃点烧饼,哥哥姐姐只能吃咸菜窝头,他们嚼了烧饼喂给我吃的时候,香香的芝麻在口中,难免忍不住吞下自己的喉咙,娘说他们,孩子的干粮都走了后门。
我就饿得很瘦。
再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快两岁了。
娘终于给我穿上衣服,我也终于能下地了,摆脱了沉重的沙土口袋,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娘说,我一下地,就能自己站立了,只是还不会走路。
是啊,我被沙土口袋坠了一年多,错过了学走路的时机。
但我说话是很早的,记得娘说,我当时什么都会说了,大人逗我,说我那么大了,还不会走路,我自己辩解说,我会走。
但却只是嘴上说,就是不敢迈步。
长大后,我也是很难学会各种体育动作,游泳、滑冰、跳舞,样样都学不会。
平日里做事也是决心大,行动小,计划很完美,缺少的是执行,一位少年的同学还曾说,我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难道说三岁看老是真的?我从小就行动力差?
(3)姐姐为我搓麦穗吃,喉咙卡出了血
这件事是娘和姐姐告诉我的。
又是麦熟的季节,我已经两岁了。
大人们都忙着打麦子,用石头碾子一圈圈滚压着焦黄的麦穗。
我坐在麦场边上,姐姐照看着我,她才5岁,很疼爱自己的妹妹,就给我搓麦粒吃。
我不懂麦芒会扎着喉咙,就一股脑地往下吞,结果喉咙卡住了,便哇哇大哭。
娘赶忙跑过来,从我嘴里往外扣麦粒,还是出了血。
娘责备姐姐没照看好我,她和姐姐都心疼得不得了。
我虽然不会记得,但那场景在我心里清晰极了,如同亲眼看到一般。
后来,人们改用收割机打麦子,那打麦场便废弃了。如今成了公墓,娘死后就葬在那里。
娘,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情景?你那时还年轻,还有你那两个年幼的女儿?
(4)第一次被抱养
我的命运和哥哥姐姐不同,就因为大舅。
他和妗子(我们当地的俗称,即舅母)结婚多年,三十岁了,还没有孩子。
姥爷、姥娘很着急,他是长子,无后为大。他跟妗子也到处找郎中看了,仍不见效,只好打算抱养。
与其抱养别人家的,不如抱养自己亲戚家的,这样养着也亲。
我就被打上了主意,自己的命运因此改变了。
大舅与妗子跟姥娘姥爷一商量,打定主意要过继我。娘一个人养活4个孩子,实在艰难,这样也减轻一下负担。
姥娘姥爷跟娘一说,娘虽然不舍的,但也同意了。
就这样,我从母亲身边被带到了大舅与大妗子的家里。
一个两岁的幼儿离开母亲,离开自己的家,是何等的感受,是何等的悲伤,何等的无助,对陌生的家,陌生的人是何等的恐惧。
两岁,已经懂一些事了,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如同一张白纸。
我虽然不记事,但长大后的抑郁孤僻,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这一次抱养并未成功,这是我长大后,偶然听小姨说的。
我被抱走后,就当大舅和大妗子的孩子养,管他们叫爹娘,姥娘、姥爷改口叫爷爷奶奶,小姨与小舅改成叫姑姑与叔叔。
整整一个星期,我哭个不停,不吃东西,不让脱衣服睡觉,肯定是想念娘,想念自己的家。
小姨看我瘦得不成样子,不忍心又把我送回了娘的身边。
可过了不久,我还是第二次被抱到了大舅家。
这一次要好多了,可能稍微熟悉了些,也可能知道哭闹没用,我待了下来,但一直与大舅大妗子有隔阂,从来没在心里认可这个家。
长大后,有很多年,睡梦中醒来,我总是恍惚,问自己家在哪里?我为什么身在此处?
这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阴影,那种莫名的孤独、寂寞、悲凉,没有失去母亲的孩子根本无法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