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山阴水北有青藤,生若龙须势恣肆,贤人幽客同嗟咨,古来大才难得志,此间更有文长公,孤为南腔北调士。
青藤道士,天池山人,山阴布衣,雅号等身,诗书曲画,超凡脱俗,腹中兵甲,谋如涌泉,文采武略,自称一家。
文不拟于古,融盛唐气魄,取南朝遗韵,得宋元之长,成神来之笔,无矫揉造作之态,弃施脂抹粉之习。
画不拘于法,纤柔工笔难抒快意,浮翠流丹则失纯粹,于是徐公泼墨大写意,勾擦大胆,迹简意深,川行石力之巨象,皆纳一撇一捺里;干湿浓淡焦,墨分五色,清水调和,薄雾浓云之缥缈,尽收层层点染中。观其雨中芭蕉,虽受疾风骤雨之倾压,更显斗天斗地之生气,线面相合,形神兼具,恰似东坡以虬曲枯木、皴硬丑石寄胸中盘郁之气。
书不限于形,异篆隶之圆匀隽秀,非楷书之方润整齐,心手相忘,手笔相忘,笔字相忘,狂放行草,可比摧枯拉朽之秋风,排山倒海之江流。
文长公,上承贤士才思,下开性灵风气,可谓墨惊四百年,风流遗万世。然蚌生华珠,必有砂砾磨蚀之痛,梅吐异香必有冽风彻骨之寒,文长之才亦是多舛命途所结之果。其父早丧,生母被逐,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无所怙恃的寂寞使其孤高不群;家道中落,爱妻亡故,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人亡家破的悲楚使其遁世绝俗;功名不第,抱负不伸,才高运蹇,抱璞泣血,无人赏识的无奈使其奇傲纵诞。也正是因此,才有了文不拟于古,画不拘于法,书不限于形的超凡脱俗之才。但若超凡脱俗与岁月静好可择其一,恐怕文长公也会取前者而乐之,奈何命运无可择。
命运无可择,安然受之罢,无所怙恃如何,无人赏识又如何,浊酒一壶,味比琼浆玉液;草庐两间,不输碧瓦飞甍;梅为继妻,不逊罗敷之色;不羡麾下千军万马,坐拥一夜雪月风花。况古今多少风流失意士,皆是一诗一酒一风月,遣尽心事,昨昔可抛,明日可抛,生生死死皆可抛。文长公可当此类侠客之首,生时以英华果腹,逝则羽化而登仙,自定归期,自镌碑文。
盘虬青藤下,水月相映明,问其何所似,徐公玉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