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他爹给他买了一个媳妇来”。这条消息一会儿的功夫就传遍了这个不大的村子。在八十年代,“买媳妇”好像不是一件稀奇事,好多青壮年男子在本地找不上媳妇来,便会花大钱去外地买媳妇。
很多好事的妇女便都结伴去大胖家看看媳妇长得怎么样?一时间,大胖家就聚集了好多人。人们三三两两而来,却一时不会散去。在院子里站着聊天的,在屋里待着聊天的,人们一波波的来看新媳妇。我也随着母亲而来。小孩子对新媳妇总是怀着好奇之心的。就想看看买来的媳妇和新娶的媳妇有啥不同的?
我们到大胖家时,他家的门口、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多人。他家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一时间冷清的他家变得热闹起来,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人。大胖驮着他那一身肥肉,只知道搓着手嘿嘿的笑,人们打趣着大胖“大胖,这次有媳妇了,一定要好好疼媳妇啊!”大胖咧着大嘴说“这是一定的啊,娶个媳妇容易吗?是不?”
大胖他爹拿着一盒烟,向来他们家的男男女女散着烟,他娘也拽着每个来到他们家的人的手往屋里领,热情的寒暄着……
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股脑的跑到新媳妇的屋里,屋里有好多人呢!我们波拉个空挤进去,只见新媳妇穿着一件花色的上衣,青色的裤子,坐在土炕上的一个角上,她耷拉着脑袋,用惊恐的眼睛不时的探寻着来来往往的人,对,就是惊恐和探寻。那是我看到她时的第一感受。她好像在瑟瑟发抖?她不时的被大胖他娘嚷着“抬起头来,让大娘们看看……”。她抬起头,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泪,由于总是抬头低头的,她的头发有点乱,虽扎着马尾辫,但一缕缕的头发遮着她大半个面部,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年龄。她用眼角扫了一下来往的人,旋即又低下了头。我只觉得她和以往我见得新媳妇不同,别家的媳妇都是开心的,她为何眼泪汪汪的呢?
我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来,可是她像一个受惊的兔子般,一会儿又缩回到墙角上,双臂抱着两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我看不清了。至始至终,我没听到她说一句话。
我们这些孩子一会就被赶到外边去玩了。我的心里始终悬着一个念头,为什么这个新媳妇这么不一样呢?
我跟着母亲她们往回走,听着她们唠着看的新媳妇。
大娘说“这闺女也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看上去挺可怜的,一句话也不说呢,可怜了这么个小媳妇跟了大胖”。大娘是那种别人家有丧事哭泣她看着跟着落泪的人,刚才看大胖媳妇泪汪汪的,心里起了恻隐之心。
三婶说“听说从南方过来的呢,大概大胖家也没少花钱吧,就凭大胖那个傻样,不花大钱肯定不行。”三婶一向包打听,任何事她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今天看来没问明白。
我也问母亲“大胖媳妇为啥哭呢?”母亲说“肯定不知咋被卖的吧?买来的媳妇不哭才怪。小孩子快去玩去吧……”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心里有事情压在心头。
我又和几个小伙伴偷偷的跑回去,想再看看新媳妇的模样,大胖娘不让我们小孩子再去屋里了。我们也只能扒着头往院里瞅瞅。人越来越少了,人们看过以后带着各种疑惑离开了。
大胖娶媳妇了,这却是一个事实。至于他媳妇是怎么买来的,买的哪里的媳妇很少有人知道。大胖爹娘就大胖一个儿子,他还有几个姐姐早已出嫁。从小一家人把他当宝一样养着,养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大胖是胖,但不傻。看着同龄的人,娶媳妇的娶媳妇,生孩子的生孩,他心里急啊!他也想娶媳妇、生孩子啊!于是就天天叫他爹娘给他找媳妇。
大胖爹娘也急啊,看着村子里这家办喜事,那家办孩子酒宴,他们也想让唯一的儿子给他们传宗接代啊!求媒人说了一个又一个,一打听他家那三间土胚房,那个胖儿子,没有一个姑娘愿意的。媒人一看大胖爹娘也就躲着走,生怕又被他们缠上,央求给他儿子说媳妇。
最后他爹娘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从哪里就买来了这个媳妇。
大胖爹娘又为儿子办了酒席,村里的人又去参加了婚宴。我又第二次看到了大胖媳妇。她只是换了一件红色的新娘衣服,仍旧瑟缩在土炕上,我不知道这几天她是怎么过得?看上去更显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偶尔抬起头,那双探寻的眼里现在更多的是无神、无奈,一张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她是哭的没有眼泪了吗?
村子里发生的事,一般几天就会平静下来,人们慢慢的也就接受了现实。只是偶尔听大胖家附近的人说,晚上经常听到大胖媳妇的哀嚎。也经常听到那些爱凑在一起唠嗑的妇女在议论,大胖媳妇经常挨大胖的打。我对她更生了同情之心,也从心里更恨那个胖大胖。
我时不时的打听大胖媳妇,没想到,过了有一个月吗?听说大胖媳妇死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了。村子里竟然死了人,而且还是新买的媳妇死了。人们又纷纷的去大胖家门口溜达,希翼听到第一手资料去村里传播。大胖家门却是禁闭的。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警察来了。毕竟死了人,毕竟人多嘴杂。大胖媳妇死了,大胖却也不见了。人们才知道,大胖把他媳妇打死了,他跑了。大胖爹娘哭着嚷着人财两空了,说他们的傻儿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警察勘察现场,做笔录,大胖爹老泪纵横的说“这媳妇不穿衣服往院里跑,大胖急了,也没想到她那么不经打啊”。他也承认是他儿子不小心打死了媳妇,可是儿子吓跑了,他也找不到啊。
这件杀人案就这样被警察记录在案了,由于大胖媳妇也不知是哪里的人,就草草的埋葬了。但大胖却一直在外边被通缉。
大胖爹娘一下子苍老了好多,这一场买媳妇的筹码他们是真的错了。不但没娶上儿媳,连儿子也杳无踪迹了。
人们都说:他们肯定知道大胖藏在了哪里?但是看着这一家子家破人亡的惨状,警察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谁还会在人家的伤口上再撒盐啊?面对是非,乡亲们又一次选择了缄默不语,好像集体封口了。警察面对这样的情景也是一筹莫展,只好搁置起来作为一个案件继续跟踪调查。
我常在想:那一个月,那个女人是怎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却丧命在这里。她最初探寻的目光或许是带着一丝希望的,渐渐的她知道了,要想从这里走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那种对命运的不屈服、不认命,让她最后丢了性命。她也想挣扎的,也想摆脱的,但是麻木的围观人群、残酷的现实使一个花骨朵般的生命凋零了。
后来,大胖爹娘也死了,而大胖却没回来为他的爹娘送终。听说警察一直关注着他是否回来?他也一直没回来。
再后来,好像过了十多年以后,大胖偷偷的回村了,没多久,警察就把他抓走了。我不知道是谁透漏了他回村的消息?还是警察一直对这个杀人案没放弃?最后大胖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一件杀人案,就这样结案了。如果人们早一点觉醒了,是不是那个女人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