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19岁,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的代课老师。他们偷偷跑去县城约会,看电影,感受着豆蔻年华情蔻初开的懵懂与心动。她是村里最美的姑娘,众多的男子上门提亲,她瞧都瞧不上一眼。她的父亲听到了这些风言风雨,气得拿着个镰刀就冲到镇上的中学要和代课老师拼命。他是一个帅气的有魅力的男子,年方22,写得一手好字,但却是村里最穷的书生,成绩非常的好,但高考时非偏执地要报大学,后来差了几分便败下阵来。后来,他上门提亲,她的父母气得不答应,嫌他实在太穷酸了。她不管不顾,从家里偷了户口薄,抱着床被子,就跑去他那就这么结了婚。没有仪式,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自己的房子,寄宿在他的大哥家的一个房间里。
他自己开始学习机器维修,后来发现了抽水泵的市场,便一步步地开始做起了生意,她擅长数字财务,便和他一起经营起来。他们慢慢有了自己的积蓄,有了一个女孩,两年后又很幸运地生下了个男孩。生女孩时,由于条件差,只能在家找接生婆生,整整痛了两天。当时的习俗是生孩子时需要上了60岁的老人坐在床上围满。她依然记得,因为床矮,之前为了省钱,她在床的四个脚上垫了四个罐头玻璃瓶,结果在生的过程中,由于坐在床上的人太多,一个接着一个的碎了一地,接生婆一整个村只有一个,但当晚同时也有好几个产妇,就只能在不断地催接生婆来来回回地跑。而生男孩时,很快的,男孩便生下了,但做月子期间,血一直滴滴嗒嗒的流个不停,她没当回事,因为穷,只有自己抓点草药吃吃,结果晕倒到家里,被发现送去医院时,全身仅剩4克血,休克了。医生说,再迟一会,可能命就不保了。后来查出来,原先是接生时胎盘没有拿干净,留了一部分在子宫内。他当时吓哭在病房外。后来,看着她渐渐恢复,他偷偷跑去买了个她最爱的手表,在当时那个年代,他知道她一直喜欢没敢说,他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他也做到了,几年的时间内,他赚到了几万的资产,在90年那个时代,万元户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了。
那一年,她25岁,他们开始建自己的房子。仍记得那天,雨很大,有批钢筋要运到家里,他和几个朋友便一起去了。回来的路上,雷雨交加,路面状况很差,颠的厉害,他急着跳下了车,却被掉落的钢筋扎到了,其它人一下子便慌了手脚。他们急急地送去了医院,她冲去医院时,他就留下了几句话,“一定要让两个孩子上大学”,便离去了。她六神无主、歇斯底里地嚎叫痛哭直到哑得哭不出声来。
他的离开惊动了整个小小的村庄,送行的那天,村里的人加上附近村镇的很多人都来了,因为他的善良与热情曾经给过很多的人帮助。那年的女孩5岁,仍然愣愣地搞不清楚状况。小男孩3岁,不停地哭闹着。
她一个人只身来到了县城,将男孩寄养在了大伯家后,便找了一家工厂当起了会计,给小女孩张罗着县里最好的幼儿园,然后几乎花光了大部分的积蓄给一家人买了县城的户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上最好的小学。后来再把男孩也接了过来,送到了托儿所。起初他们不停地搬家,一年要搬两三回,每回都是她一个人找了个车就这么自己干着。亲戚朋友毕竟都不在县城,能帮上的也少。那时,每天一下班,她就寄着自行车一个一个孩子先后的接,然后两个小小孩一起挤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抱得紧紧的。有一次雷雨非常大,她先接上男孩后,女孩在学校等着着急了,便自顾自地沿路找妈妈,大雨将她淋得湿透,雨中她一边着急地害怕地大哭,一边被闪电吓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看到她远远地骑过来。后来,她觉得工作实在没办法解决两个孩子的生活,她自己联系上之前的供应商,与供应商说明了情况后请求他能否赊账让她卖一台,再给钱,供应商没忍心拒绝,她的生意慢慢地好起来,开始慢慢有了积蓄。然后,在县城建起了自己的一栋房子。那个房子有5层楼那么高,每层有两间房,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完成了。
她一直没忘记他的话,为了让他们能上大学,能上更好的学校。当时,有个很远的亲戚,偷渡后拿到绿卡回国,便撺掇她做假结婚去申请移民美国,因为这样小孩子能有更好的教育。那还是1997年左右,小孩们还在上小学,亲戚说要100万,先付30万,之后成了再付尾款。那时的100万,相当于天文数字,一个小县城的公民想都不要想,更不要说一个农村来的女子。但是她就是信了,将老家的房子卖了,将自己的积蓄再次花光,又找人筹措了些,算了付了首付,之后开始漫长地等待手续的过程。中途,美国那边假结婚的对象过来了一趟,像模像样地办了个酒,拍了些照片,当作证据。但是之后,一直到女孩上大学,那个回了美国的亲戚都再也没联系上。
她又开始了漫长地赚钱旅程,很幸运地,她的外甥们到了上海开拓了市场做起了生意,便让她来上海一起帮忙。那时女孩初一,男孩才四年级。她找了个阿姨在家里照顾孩子,便跑到上海。女孩那时很叛逆,网吧和QQ也刚刚兴起,她天天一下课就去网吧,女孩的成绩一直很好,那段时间,从班级遥遥领先的第一降到了第二,老师紧张地不得了,打了个电话给她说她再不回来,女孩就要学坏了。她急坏了,二话不说就回来了,辞退了阿姨,还是自己在家照顾起来。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自卑,她从来不申请助学金,有时小孩回来会和妈妈提,她从来都说没事,我们不需要,其实她不希望他们在学校被其它人看不起,然后继续拼命地想办法赚钱。
欣慰的是,两个孩子都很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女孩考上大学时,弱弱地问了一句,“妈,你为何不找个男的这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笑了,笑着说,“找到的话万一他对你们不好怎么办?现在你都上大学了,家里条件也好了,我又要男人做什么?”她总是这样,一贯地独立而又孤独,强势而又不服输。
后来,女孩马上要出嫁了,她在朋友的推荐下也和另一个叔叔早早地领了证,甚至男孩与女孩都不知道。后来女孩才听阿姨说,她这么急着再婚就是希望女孩结婚时,也有个爸爸,不被人看了笑话。但女孩结婚后不久,她便离了婚。当然她不是为了要参加个女儿婚礼而结婚,而是因为在整个女孩结婚过程中,他都没给过她女儿一个红包或一件礼物,这让她觉得无法忍受。当然,还有其它理由种种。但她始终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说离便也离了。她不是不管世俗的眼光,她心里始终很在乎,但是她不希望委屈了自己。
男孩研究生毕业准备读博,在征求她意见时,她告诉他,“我对你的抚养早已经结束,你现在需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虽然我现在有钱了,但那是我的。不过,如果你喜欢科研,那就去做,钱总是能赚到的。”男孩知道,如果不拿全奖,他可能可以去到更好的牛校,但是他不敢奢望,他很争气地拿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够他学费生活费还能省下个十万二十万的。她便也宽心了。
她说,佛祖要她吃尽苦头后得以见彩虹,她很高兴,感觉彩虹在慢慢出现,她感激生活,无论是苦的还是酸的,吃了多少亏,跌了多少步,她不再如年轻时风风火火,开始慢慢地放慢脚步,也放慢内心。宽心,是雨后的彩虹,或许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态,对世界充满感激与包容。
她便是我的母亲,一个美丽而坚强的女子,一个为子女付出一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