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阿婆守着她的小卖部已经好久了。
有多久呢？谁也算不清楚，只知道好多小朋友的爸爸也是吃着小卖部的零嘴长大的，爸爸的爸爸也是这么长大的，复制粘贴般的人生轨迹里，唯一的变化是店的主人从一个漂亮的阿妹，长成了一个温柔的阿姨，又成了一个和蔼的阿婆。
牛阿婆好像很喜欢小朋友，每次小朋友来买糖果她总会多给一两块，或者请他们吃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可是她自己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伴。
不，她曾经有过一个爱人，但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那些遥远的日子像屋檐下的蜘蛛网，摇摇晃晃。
牛阿婆和马先生是青梅竹马。可别说，那时真是郎才女貌，马先生高大帅气，学富五车，牛阿婆聪明贤惠，打打闹闹一块儿长大，自然而然地一起过起了日子。
马先生对牛阿婆可真好啊，把她当女儿宠着，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留着，对了，马先生家里开着一间小卖部，就是后来牛阿婆守了一辈子的那间。
其实跟一只牛一起生活挺难的，常说牛脾气倔嘛。
牛阿婆是典型的倔脾气。
比方说，只吃刚长出几天的嫩草，如果没有，就情愿饿着肚子；比方说，喜欢给家里每一样东西订规矩，擦左手的毛巾和擦右手的毛巾要分开，马先生如果做不到她就会生气；
马先生是典型的好脾气。
究竟是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好呢，还是互补的两个人在一起好呢？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好像各种形式的相处都能找到天长地久的例子，也能找到分崩离析。
马先生和牛阿婆也没能天长地久。
马先生因为意外去世了。
牛阿婆的脾气似乎一夜间好了很多，也没有大家想象中哭得呼天抢地，日子还是照常过。
只是，她这一辈子啊，都守着那间小卖部，也没有再喜欢过别人。
后来有小孩好奇问起牛阿婆年轻时候的事，她总说，年纪大啦，都忘啦。
只有一次，不知是那天的月色醉人还是怎么着，牛阿婆突然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很多事——
“马先生年轻时找龟师父算过命，说我这一辈子有两次姻缘，我一直不信。后来他就走啦，我一直想他是不是临走时心里还在得意，觉得这回我终于会相信了。他真是小看我的牛脾气了，不相信的事谁也不能让我相信。”
“只是啊，我有点后悔。应该在他活着的时候，跟他分开一次，然后再在一起。这样他就能知道，我的两次姻缘，一次是他，另一次，还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