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海之寐 · 幻
下了飞机之后,南太平洋湿润的天气常常使我鼻尖发痒。嗅着甜腻花香混着奇妙泥土味道的潮湿空气,仿佛有个调皮的孩子骑在你脖子上,从你背后暗暗伸手,把掌心里攒着的一团鹅绒塞进你的鼻子里。我不知道此行前去的目的地有怎么样欢愉的旅程等着我,但凡是一点微笑凝结的好意就常常会使我喜上心头,而我实际里却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人,譬如走出机场通道的路上,目视礼宾乐队穿着红色画风诡谲的礼服,奏响欢迎曲,在后现代机场显得无比违和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好的仿佛坐上了幻想已久的没有喇叭的椰子车一样。即使令人沮丧的是白人空姐的电话是空号,可能她没能意识到我的好意—在下飞机后的三十分钟里面,坐着观光的列车,看着海岸风景里造型突兀搞笑的一只椰子树时,我的脑子还在想着她。她或许确有哪面像自己一样,才能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场景里面,解开了微妙的燃烧了情绪的绳结,上演了一出非罗曼蒂克不可的戏码。
忘记了魁北克去萨摩亚的航线行至过半时在脑海里拐了几个弯,离开蒙特利尔附近一个小镇的码头的时候,夜色干净的同深蓝海面融成了同一片星瀚。日落之国,椰子车,日落之国,椰子车……我的脑子里昼夜不休地持续盘旋着这两个名词,以至于后来,无论是面前餐桌上精心摆着的口感地道的烤肠,还是醒过了头涩中带酸的红酒,都没能让自己清醒一会,即便旅途只是辗转在不同形状的载具里面,没有徒步或者攀岩的疲乏。我空空的大脑依旧困倦到了一个极致,此时此刻,世界上最好的摇滚乐队在我面前表演最喧腾的歌曲,我也抽不出神来清醒半秒钟。
嘴里咀嚼着腥甜的鱼子酱和干奶酪的面包,一场鱼子酱大雨就在头顶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Q弹的鱼子酱,落满了头发,一颗接着一颗沿着睫毛滚落,从嘴唇边缘滑进衣服的领口。慢慢整个人仿佛要被鱼子酱淹没,身下的游船仿佛凭空消失了,我虚浮在飘着无数闪光水母的海面,漫天星辰缓缓倾泻下无尽的流光。
“嗨椰子车,你要去哪呢!”自己的声音倏地从背后传来,转身而去,一片长得很好的草地上停着一辆造型奇特的汽车。说是汽车,可它一点也不像平时妈妈送你去上学开的玛莎拉蒂或者奶奶买菜骑的柯尼塞格,它就是一个巨大的椰子,四面装着小椰子做的轮子,门窗和后视镜却非常齐全。椰子车!这确是我平日里魂牵梦萦的椰子车。转眼,不知道眼前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笔直的公路,目光朝着道路尽头望去,灰蒙蒙的样子看不到远处的光景,但是明确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尾巴向着更远地前方迈步。是一个虚红色雾化的背影!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日叔。日叔就是平日端着架子高高挂起的怪人,怒火中烧的时候常常冒着火光炙烤着满地的少年,少年模糊视线从滑板上跌下来都怪他,浑身流汗变得臭烘烘也怪他。但是传说日叔远去的地方就是日落之国。毫不犹豫的,我跨进椰子车就朝着日叔开去。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薰衣草在云上密密麻麻地铺展着,日叔的影子越走越小,头顶快要碰着薰衣草云了。而这时驾驶的萨摩亚日落之国的椰子车,喇叭而不是音响里面,滋滋电音响起来了南太平洋小岛的乐队欢迎歌。而在眨眼尽收副坐上突然出现的小麦色皮肤的金发女郎,妖冶地吸着燃了一半的香烟时,倏地,脚底的真皮软垫却猛然收缩成了金枪鱼眼。
带着满心疑惑仰天,蔚蓝海水在头顶无声盘旋,缄默海鸟拉长了一条冗长的白线,从我眼眶的一侧,平静递推至另一侧。
完了,我顿时就明白了刚刚看见的一切是什么东西,是晕海无疑了。幻觉常常伴着晕海症状的产生而跌宕回环。可惜了我的椰子车,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从透明海水里站了起来,浑身却一点未湿。渐渐地,真皮软垫的沙发,面前摆满的精致美食,燃烧过半的蜡烛,都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唯一与晕海夜寐前的不同之处,却发生在我的正对面。
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金发女郎!她好奇地盯着我,掐灭了燃烧过半的香烟。伸出指甲全部涂成了了暗红色的手,张开五指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
好奇地问道。
“Chinese,你刚刚是在练武功吗?”
—i always love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