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八章 徒弟
而后几日,齐家的阴魂并没有少。方生总是路过时,张望一番,终是没看出什么异样,倒是引得附近邻里避之不及。
方生无奈,想想还是不多管闲事了。他又路过老韩的包子摊,顺手买了两个,一个揣进怀里,另一个被他咬了大半入口。
方生皱眉咀嚼,忍不住回头对老韩道:“韩伯,你这包子怎么没以前好吃了?”
老韩破天荒地没轰他,只是瞥了一眼不再理会。
一边的韩家嫂子倒是熟稔:“这几日他风湿身子不舒服,改天啊,再请你们吃啊。”
第二日,韩家嫂子就来招呼路过的方生。如此热情,方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进了韩家的院子,帮补地打些下手。
“韩伯出门了?”方生扫了院落,顺口问道。
“在屋里呢。你别忙了,看见你啊,我就想到我家大牛,别客气。还不知那小子啥时候给我讨媳妇回来呢!”韩家嫂子拍拍衣袖,笑着催促道,“进屋吧,包子一会就好。”
方生依言进屋,没有见到老韩。想必是在内堂吧,方生想着,喊了一声韩伯。
他望见案上干涩的茶壶,拿起正要转身出门。只听“嘭”的一声,眼前的光亮一下子熄灭,门竟然被关上了。
怎么回事!
方生一惊,深处暗室,心头闪过一丝恐慌。还未等他想到什么,脑后一阵钝痛,他知道被人袭击了,可是下一秒已然没了知觉。
方生是被井水的冰寒惊醒的。他打了一个激灵,皱着眉支起身子,后脑勺一阵阵地疼。
还未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便被来人一把扯过,猛烈地摇晃。
“为什么!为什么!他哪里得罪过你?”哭声凄厉断肠,一个劲地重复着质问,继而无力怒骂只能呜呜地哭着。
方生本就昏沉的脑袋,被晃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沉下心,才将这声音分辨。
这!这不是韩家嫂子吗?方生大惊,霍地站起,却又踉跄脚步。还未等他摔下,四周便涌来了好几人将他按到在地。
“抓住他!”一个声音嘶吼。
“这邪祟太张狂!快请仙师来!”一个声音颤抖。
方生被死死地压在地上不能动弹。从小到大,就算流言再难听,也不曾被如此对待过。方生再好的脾气,也发怒了。
“方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未等他说完,压制他的壮汉拉起他的下颚就往他口中塞入一块抹布。方生被呛得直犯恶心,如此羞辱,还真不如晕着的好。
“肖仙师来了……”
一个呼喊带起了一阵问安,肖榆按下手掌,示意大家安静。
一女子激愤又恐慌地喊道:“仙师,此子杀了老韩,是邪物!太可怕,只有仙师您才能镇压他啊!”
“这话可不能胡说,待肖某一探……”
要说着韩家院子也真热闹,肖榆到了不久,衙门的捕快也到了。
“原来是肖仙师!”年轻的捕头向肖榆拱手,“既然有人被害,那便是我们府衙的案子。仙师贵重,余某不敢叨扰。办案期间,如有不便还请见谅。”
如果方生看见他,便能知道,这个余捕头便是上回来张家平息事端的捕快。他行事利落,没多久,空着的捕头之位便委派给他。
余捕头说话软中带硬,肖榆识趣,笑道:“自然。”但也只是立在一旁,没有离开。
方生扯去那团布,衣衫凌乱地从地上爬起,眸中的怒火隐现,冷声道:“可否有人告诉小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旁韩家嫂子的哭声又起,方生望向她走过去。
余捕头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后,带着仵作同样走向韩家嫂子身边的被白布遮掩的尸首。
方生近了才瞧见那白布,想到之前还是笑语嫣然会客的韩家嫂子,他心中莫名。留着的几个男子是韩家的亲戚,见方生走近,也拥了上去,生怕他会出手伤人。
方生心中悲凉,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只要一有祸事,就算仅仅是一成怀疑,自己必然是众人眼中的祸端。
“韩嫂。”方生唤了声,韩家嫂子身形一颤,顿时止住了哭声。
余捕头没有让他们继续下去,挥手下了命令:“不管如何,先验尸。”
待仵作脸色苍白地整理好尸首,捕快问询了韩家嫂子和方生事情始末,众人惊疑不定。
依照韩氏所言,昨日一切正常,今晨早起时,就看见老韩倒在厅堂的门廊上,鲜血横流,查看后发现双目被挖。她打开门看见满手血迹的方生,才一棍子将他打晕。
仵作探查得知的却古怪。按照尸体弹性而言,老韩死于七个时辰前,便是昨日夜里,比方生所言自己晕倒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时辰。离奇的是,尸斑成片,积聚于下身,最重的是足底。若从此断定,他在一日前便已丧命。
“是他!一定是他!”一旁的男子惊惧,连身子也颤抖起来。
一直静默旁观的肖榆开口:“要做到如此也不是难事。”
此话一出,周遭和院墙外围观的百姓都沸腾了。
“此间有鬼怪的痕迹。你们可知鬼打墙?同样的道理,对老韩施了迷惑的法术或者操控阴魂附身于他的体内,造成了这不同时段的死状。老韩被挖的双眼中有鬼气残留,必定是有人善于操控阴气。”肖榆对着几个壮汉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推测,并没有望向余捕头和方生。可是言语中,却句句暗指方生。
四周的百姓,没有如那几个大汉有捕快守着,纷纷又大胆地议论起来。
“齐家的人不也是染上鬼气,病得不轻吗?”忽然一个声音冒出来。
“我记得方家那小子这几天对齐家很上心,路过我家门口,总要朝齐家墙头望。”齐家对门的附和着。
“你不记得啦?上回肖仙师给齐老儿的药囊不久是那小子送来的吗?”
“嗳?还真是,难不成……是那小子动了手脚?”一个声音咋呼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生瞬间又被拎了出来。
方生望向肖榆冷汗涔涔,难道那日……他的眼中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满心涩意。
余捕头皱眉,问到近前的捕快:“齐家是怎么回事?”
捕快刚要去盘问,就见肖榆随口答道:“某昨日去齐家,齐家被人下了鬼物,使得他们面色发白,虚弱无力。若是再长久下去,便会丢了性命。”
这时,肖榆好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方生,叹息道:“某也不得不怀疑方小友。小友天生聚阴,通晓鬼物,不知可否解释一番。还是说……”
说话间,肖榆已然身影一闪,晃到了方生面前:“小友需要通过吃人双目来提高自己的异能?”
这句话砸在了方生的心头,他只想问为什么?就像韩家嫂子嘶喊的一样。
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你?
余捕头冷声道:“肖仙师未免多管闲事了,此事大家不必再议论。余某也只是奉命行事,了解情况。不管怎样,相关的几位都得跟某回去。一切由县令做主。”
肖榆却笑了:“并不是某要多管闲事,只是此事太过危险,该速战速决才是。”他又回望方生,唇边含笑却透出一丝阴冷,“摘了这双眼,他失了那本事,才能让大家高枕无忧。”
肖榆说地轻巧,一边的大汉抬手就要捉方生。余捕头见四下众人群情激奋,没想到会如此,一下子愣了神。
就在这片刻间,局面就难以控制。
“贫道却不知,这阴眼被挖出便会失了效用?”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来人便是归诚。
方生的眼前仿佛闪现出一道亮光,又惶惶地不敢相信,直到来人说出了另一句话。
“贫道的徒弟,不是阁下所能觊觎的!”
肖榆瞳孔微缩,便要闪身,可是归诚更快。
一张符飞出,附在肖榆的身上,轻巧至极,可是肖榆却是大骇,退后一步身子便瘫软跪倒在地。
他只觉好似流失了什么,力竭之感袭来,不禁恐慌。他伸手抓过方生,勒向他的脖子,将方生扭在自己身前。
“夺了他的阴眼,老子就能更胜一层。到时候,你们能奈我何?”
归诚却没有在意,望着肖榆身畔的虚无,对方生说:“这样你都不能解决他,别说是我的徒弟。”
这样奇怪的举动和话语,方生却懂了。
脚迅速地踹向肖榆的膝盖,同时抬颈用头猛撞他的面门,肖榆顿时松开了手,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肖榆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猛烈拍打着。
方生却没有看向他,而是与归诚一样望向虚空。在他们眼里,那里飘着一只阴魂,暴虐地嘶吼着向他们扑来。可是没用,两人一点也不受它的影响。
原来此人被鬼附身了,怪不得方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会觉察到隐约的鬼气。肖榆的耐性委实也差了点,归诚什么都没说,他便自己揭了老底。
此时的归诚迅速地对余捕快嘱咐三件事,便开始了法事。
“贫道先驱鬼,未免他人遭殃。烦请看好旁人,莫要阻我法事。此人已不成气候,事后详谈。”
这些仿佛都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在恍惚之间。余捕快猛然惊醒,点头应下。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小院里之剩下了四人。
归诚询问了方生几句,推断出大概的前因后果。韩家嫂子听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更显得无尽的悲凉。
肖榆是个江湖术士,会些隐秘的术法,这些不假。但是,法术见长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附身,还以为得了什么机缘,得意非常。来到姑城,用落阴术等换得百姓的信任,得知方生的阴眼,迂回陷害了他。估计老韩早就殒命,是肖榆用傀儡之术控制了他,以幻术影响韩家嫂子,最终,以求不脏其手,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说这人,有心计,却又蠢。
几人去了衙门交代一番,归诚便要离开。
“此间事毕,贫道告辞,徒儿走罢。”
方生一愣,才跟了上去,想想心中忐忑,开了口:“道长,我……”
“你这么笨,难道贫道要你当徒弟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