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这是11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风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风，直接透过围脖灌倒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于是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

Mary站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上班的公司位于本市最繁华商业区的一幢高层办公楼内，从大楼的正门出去，是一条笔直的贯穿东西的大道，出门右转，步行约15公钟，就可以抵达最近的地铁站。这条大道的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集中了的本市最高档的商场和餐饮场所。这样的大道是Mary走熟了的，今天再走个7、8分钟就可以到达地铁站了。但是，喊住她的声音居然是从道路南边一条从没看见过的小巷里传来。

“奇怪了，这里有这么一条小巷吗？”Mary内心产生了一丝疑惑。

“Mary，Mary，走近一点啊”，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Mary犹豫了，这个声音说不出的耳熟，却又难以分辨。Mary左右看了看，虽然已经很晚，但是这条大道上仍然有不少行人，只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她停在了一条小巷的入口处。

“应该没啥问题吧”Mary内心嘀咕了几句，她可不想第二天成为这个大都市社会版新闻的内容之一。“都市单身女子夜入小巷遭遇不测”，这类的都市新闻层出不穷博人眼球，而看过的人却没有几个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最终只能成为偶尔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对这个声音的亲切感迷惑了她，而且小巷入口处明亮的橙黄色灯光，也打消了几分不安。“听说这个地方倒处都是摄像头”，Mary对自己说，然后她慢慢靠近了小巷的入口。

小巷不宽，但是也不窄，大约5米左右的宽度，地面被水泥覆盖着，道路的两侧砌着不高的围墙，街灯在地下投下了明亮的黄色灯光。

没有一个人，Mary开始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难道是因为加了快一个月班而产生的后遗症？近来公司到了业务的旺季，作为一个刚被提拔不久的小项目负责人，每天都是在无数个方案、会议、邮件和电话中来回弹跳。毕竟作为这个大都市的外来者之一，要站住脚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

“你在看哪里啊？”声音从Mary的左巷子左边的角落传来。Mary反射性的转身，Jeny微笑着站在那里向她招手。

“Jeny！！！”，Mary此时竟有些反映不过来，Jeny是她最要好的姐妹，如同一母同胞那么的亲近，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惹Mary伤心，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Mary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原因退学了，错失了这辈子上大学的机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回家帮妈妈干农活，但她爱读书的习惯却没有因为环境而改变，每天只要有空就拿出自己残留的课本一遍遍的复习，梦想着有一天能够重返校园。

无聊的时候也看一些故事书，然后给家里的人讲故事，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一天能看一本长篇小说，并且过目不忘，能把那些情节具体生动的一字不差的讲出来。有的时候还可以把一些精彩的内容随口改版穿插不一样的情节，有时候把一些喜欢的小说人物给续编故事，爸爸妈妈都喜欢听她讲故事。

可是日子还是这样碌碌无为中过，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天才少女该送去继续上学深造，只是喜欢听听Mary讲故事而已。Mary性格柔软，人前欢笑，背后经常偷偷抹眼泪。

后来机缘巧合她的家乡小学有教师调到城里工作了，临时缺了一位老师，村里领导知道Mary文化基础不错就让临时顶缺，虽然工资不高，但她很喜欢，因为毕竟是在学校工作，每天都跟书打交道，她以后就可以每天看书了，就这样她工作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报考了师范，竟然考过了，成了名正言顺的老师。虽然没有圆了大学梦，心中仍有一点点的遗憾，但也总算不用幸苦务农了。

而Jeny小时候也是遭遇了和Mary同样的命运，家里没有人想让她上大学。她虽然喜欢读书，家里不支持也是无法逆天的，害怕、绝望、不回家干活、努力争取学习的机会，这些事比她大了十几岁的Mary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是出于同病相怜，也是出于善良，不想眼看着这样一个热爱读书的姑娘重蹈覆辙，步自己的后尘。就毅然决然的用自己微薄的收入去资助Jeny的学业。

当时的Jeny感激涕零，发誓将来一定报答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姐姐，信誓旦旦的许诺自己将来赚钱还Mary资助她的学费，发誓自己将来要像Mary对她那样对待Mary的孩子，因为那时候没有Mary的资助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在Jeny毕业后参加工作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后来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不需要Mary的资助了，也再没有提过要还债的事情。也许感觉

Mary就是个好人，做了件不求回报的好事罢了。慢慢的，慢慢的这事就淡了，淡到不在提起，淡到若无其事。Mary也一直不好意思提，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可天公不作美，这几年Mary家一直不顺利，她老公生意失利，负债累累，Mary整天在债务中周旋，身心俱疲。有时候想找人倾诉，但Jeny对这位曾经的恩姐的遭遇置若未闻，有的时候刻意躲着她，甚至嫌弃她，在偶尔的聊天当中不仅出言不逊，还流露出更多的不耐烦与鄙夷的神色。似乎早已经忘了自己欠Mary钱的事了，或许是故意那样刺激让Mary知难而退不敢开口讨债。

诸多的不顺早已经让Mary心力交瘁，焦头烂额了，Jeny这样的做法更是雪上加霜，让她疲惫的心上再加创伤，可她咬咬牙忍了，成了这样都不忍心去指责Jeny，只是Jeny在她的心里再也不复从前了。

在那种艰难的日子里，能听到Jeny的声音的时候就是炫耀她家新买的房子和车子，Mary心里冰凉，强颜欢笑应答着Jeny这近乎凌辱的炫耀。再后来Jeny居然在亲戚朋友面前，甚至两人共同的熟人面前经常说一些Mary运气不好，会赚钱不懂理财招致灾祸不断，甚至与Mary不屑为伍的话。

英国作家萨克雷说：

“如果一个人，身受大恩之后又和恩人反目的话，他要顾全自己的体面，一定比不相干的陌路人更加恶毒，他要证实对方的罪过才能解释自己的无情无义。”

Mary后来慢慢的不予理会了，就当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那些曾经交心的过往，拼命的资助就当从来没发生过，Mary努力的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不去搭理Jeny那个人，一切归于平静。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了，Mary家的困境也早已解决，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辉煌。但Jeny在她的心里是永远恢复不到从前了。

“Mary！！！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做梦吧？真的在这里等到了你！”Jeny跑过来像往常一样的挽起了她的胳膊，和她亲密的并肩走。Mary耸了耸肩，好别扭的感觉，不自觉的抽回了胳膊，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Mary，听说你最近混的不错，一年多的时间不仅危机解除，而且更胜从前了，你真厉害，了不起啊！”

“一般般吧。”Mary淡淡的笑了笑。

“你现在工作效益不错，收入高了啊！”

“马马虎虎吧，勉强凑合。”

“······我家最近有点运气背，那个······那个······能不能借我10000块钱？”

·······

“行不行啊？我知道你有钱，我也只能找你帮忙了······在我记忆中你一直是过去那个Mary。”

“容我回家商量商量，这毕竟是经济往来，我一个人不能做主，回家问问老公的意思再说吧。”

“你自己的钱不一直都是自己做主吗？还用商量？我知道你回家打个招呼就差不多了。”Jeny满脸期待的说。

在一个人在困难的时候去帮助这是情分，但经常性的出手帮助她会被她当作是理所当然，她早已经习惯于享受你对她的好，却从来不懂感恩。那么对于那些恩将仇报的人该不该不求回报的一帮到底呢？

Mary陷入了沉思，眼角不自觉的落泪，心中五味杂陈，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