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老爸发“网文”之老屋无罪

我帮老爸发“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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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发现我爸是个忧伤的老头,现在知道忧伤的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忧郁的少年。

上周回家老爸让我看他写的东西,问我有没有必要写下去,对于父亲的这种行为,我当然要无条件支持。

我爸初中毕业,据说上学时是学霸,但是人各有命,他还是种了一辈子地,以下是老爸写的。

老屋无罪

这座老宅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他的主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但一直没换姓氏。他曾有过繁华,繁华时:在这里雇佣放牛的、做活的,人口最多的时候,母亲说过曾到过十三口子人吃饭。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代的更替,生活在老宅的人们只不过像一些微尘、一些草屑,存放在老宅的店堂里,只不过存放的时间有长有短罢了。一直没有变的是这座老宅的位置和他其中的三间老屋。

时间到了21世纪初期,这座老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究其原因还得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国家为了增加地方财政收入,所有宅基地进行丈量确权收费,谁知数年后国家为了农村改革又来了二次确权,这就给老宅的左邻右舍之间制造了很大的矛盾,直接导致了争吵、污言秽语、拳脚相加、器械斗殴,各有所伤后对簿公堂。打起官司却又那么复杂,当事人双方拼钱财、找关系、走门路,劳神伤财,最后得益的是律师和法官,最后矛盾不但没解决,还愈加激化,原被告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十数年后,表面看来他们平静下来,默认了事实,谁知被压住的火复燃起来比正在燃烧的更为激烈。

老宅现在的主人为了赶时代,把老屋彻底推平,重新建起二层砖楼。未曾想楼未建成,与邻里发生重大冲突。冲突的结果是:一个三十岁生命的结束,换取了另一个下半生生活在牢狱之中。从此数年之间,路人常常指点,“皆因这座老宅”。

于是这座老宅就这样以另一种面貌--未经装修的二层砖房,静静地立在原有的宅基地上,一直无人过问。

————请问老宅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对老宅最初的记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一合漆黑的双扇大门永远敞开着,门里是一条宽阔的过道。过道两旁坐着与姑姑要好的大人们,她们坐在那里纳鞋底、绣花、捻麻绳,有说有笑地各自做着手里的活,她们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有永远做不完的手工活。

过道正中顶上有一个硕大的燕子窝,这只燕子窝在这里有多少年了我不知道,我当时觉得它与这座老宅一样古老。燕子窝里露出四只圆圆的脑袋,张开嫩黄的小嘴喳喳的叫着,燕爸燕妈穿梭者来来回回为雏燕送吃的。

我走进过道的时候总要被这些大人们取笑一番,戏耍一番,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这些戏耍。我来老宅的第一个目的就是看望这些刚出生的小燕,我觉得他们就是我的朋友,我心灵的安慰,若一日不见,心里就像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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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过道,是一堵不很高的影壁墙,墙里是一株又粗又高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它遮住了投进天井的整个阳光,为这座院落带来一片绿荫。梧桐树下是一片不很大的花圃,花圃虽是不大,但品种很多,我如今也叫不全它们的名字。每年这时,它们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娇艳欲滴,蜜蜂蝴蝶嗡嗡的流连忘返。于是看花,看蜜蜂,看蝴蝶是我来老宅的第二个目的。

这片花圃是爷爷一个人侍弄的,他为它们浇水,拔草,驱虫子,精心护理它们。

爷爷是一位慈祥而严厉的老人,他决不允许任何人采摘他的花。花圃旁边是一口大缸,缸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嫩绿的荷叶,爷爷说用不了几天缸里会开出鲜艳的荷花。

于是每天看燕子、看花、看蜜蜂蝴蝶、盼着缸里荷花快开放成了我的日常生活。每天吃完早饭我就跑到爷爷的老宅里,穿过过道,坐在花圃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中午吃午饭时,奶奶会卷上一个煎饼送到我手里,我就坐在花圃边吃,奶奶嘴里总念叨这小孩长大了一定是个“花痴”。于是别人都叫我花痴,但我不知道“花痴”是什么意思,可我从未摘过那些花。

忽然有一天,大姑家的几个表兄弟和二姑家的表妹来了,于是这个庭院热闹起来。他们在庭院里追逐打闹、做游戏,他们几次想拉我一起玩耍,但我没有和他们入群。因为他们野得上天,甚至还欺负我,所以我就一直守在花圃边,等待着荷花的开放。

有那么一天,他们野够了,有一个表哥跑到我身后,两手紧紧捂住我的眼睛,说要和我做游戏,让我猜站到我面前的是谁,我虽全部猜对了站到我面前的人,但他还是不松手。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他们都走了,表哥才松手离开。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花圃里少了好几朵好看的花朵,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严重的,眼泪立时在我眼眶里打转,我不知所措。

果然吃中午饭时,爷爷来到花圃边,发现了花圃的情况。问我摘没摘花,忐忑不安的我看到爷爷严厉的目光,只能弱弱的说“没有”,我确实没有摘,但是我的胆量不能使我回答的理直气壮。爷爷接着问,那你看见是谁摘的,我只能摇头;你有没有离开过花圃,我再次摇头。我确实没看见是谁摘的,也没有离开过花圃。

爷爷把表兄弟及表妹叫来问是谁摘了花,谁知他们竟一齐指向了我,并指认我脚边有花瓣为证,我这才发现我脚边真有撕碎的花瓣。

爷爷脸上顿时晕了一层严霜,我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因为我不善分辨。爷爷的铜烟窝在我头上举了几举但终未落下。我知道爷爷会打人,他打过父亲,打过大哥,但从未打过我,我一生也未挨过爷爷的打。

爷爷愤愤地走了,重重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如同锤在我心里一般。表哥们拉着表妹欢呼着离开,我忽然觉得冷,浑身颤抖,就像大冬天脱了棉衣被扔进冰窖一样。我尽力抵抗这突来的寒冷,把身体用力抱作一团,却又忽然觉得热,热的像在炭头上烤一般。我的身体特别沉重,无力支撑身体,慢慢的躺在花圃旁,连奶奶送来的煎饼都未曾吃。

直到傍晚,下地搞生产的母亲回来找我回家吃饭,这才惊动了屋里的大人们,三姑用手探我的额头才发现我生病了,烧得厉害。

我这一病,觉得自己病了几个世纪。先是麻疹,后是天花,我心里失去了时间观念。只知道沉沉的睡,只知道每天母亲强行朝我嘴里灌几滴水。

当我慢慢有知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父亲用柳条弯成弓形撑起一床棉布床单,这样挡住了蚊蝇的叮咬,又隔开外界的纷扰。我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这个小世界里,无助又无奈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直到有一天,我对母亲说,我想起床。母亲为我穿好衣服,我觉得之前的衣服又宽又大,慢慢爬下床都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脚也不知朝哪儿放才能站稳。

我慢慢试着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不顾一起地朝我的老宅,爷爷的住处跑去。

好不容易来到老宅,却见大门紧闭,我拼力推开大门抬头看燕子时,不见了燕爸爸、燕妈妈和燕宝宝,它们只留下一个硕大的燕窝,像张着大嘴的怨妇,向人们倾诉她一肚子的怨气。

我心一寒,穿过过道,看见满天井的梧桐落叶和花畦中几根光秃秃的花茎,水缸中几根干枯的藕柄挑着几朵卷曲的干叶在风中娑娑发抖,我惊呆了。

这是这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再心里一遍一遍的问,不禁悲从中来,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痛哭。这时惊动了爷爷奶奶,他们跟着问我这是怎么了,奶奶说“你病还没好,往外跑什么”。对于爷爷奶奶的不解我越觉得悲痛,哭得更伤心。直到爷爷再也不耐烦,厉声问我:“到底怎么了,说!”

“我的燕子呢?我的花呢?我的蜜蜂蝴蝶呢?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把燕子撵走了,为什么不好好侍弄那些花让它们变成这样?”

爷爷脸上恢复平静,奶奶却流下泪来,意味深长的说:“燕子回南方的家了,因为它们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让他们走。这些花到来年春天一定会开放的,蜜蜂蝴蝶也一定会回来的。”

铅华落尽,岁月流逝,半个世纪过去了。爷爷奶奶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望着这新起的楼房的框架,傻傻的盼着燕子的归来,鲜花的开放,老宅从新热闹起来。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老宅的繁华你到底什么时候再回来。

闺女的后记

那天刚陪老爸从医院拿药回家,他突然给我这个,我看完有些想哭的感觉。不过后来有把老爸写的东西在电脑上打出来,当时的感觉过去了,又觉得老爸是在写实吗,不会骗我吧哈哈。我有记忆的时候老宅已经不复当时的风华了。

后来那座老宅给了我二爷爷,二爷爷娶了我们村最美的姑娘,二奶奶红颜薄命生下我大姑不久后就去世了,二爷爷一直未娶。后来大姑嫁人后一直和姑父在老宅住着,不是倒插门,他自己有宅子。我不知道二爷爷和他邻居之间的那两米地到底是谁的,他们怎么也不会留下六尺巷的美谈。大姑和大姑父特别能干,养猪、种菜、还去工厂上班,挣了不少钱想盖楼房。之前老爸说和邻居一直有纠纷,有一晚上大姑父和邻居家父子吵起来,又动了手,大姑父一个人顺手拿起手边的西瓜刀,捅死了邻居的儿子。

大姑带着我的两个表弟和二爷爷到处漂泊,再也不敢回家。那座宅子呈现着半成品状态立在那里,周边用砖头简单封住,摆满了花圈。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我就觉得像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对于爸爸来说,用我现在的词汇来说应该是幻灭吧。

再再后记

期待老爸接下来的回忆录,他有好多故事,我都想写下来,就是太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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