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Part 1

         李一一第一次離開家的時候還小,十五歲沒到,一米四幾的個子,留著短短的蘑菇頭,她是被塞上車的。大人告訴她,要去一個有點遠的地方上學,是一個了不得的學校,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學,在一個很大的地方,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了。可是她默默的想,去他媽的好學校,她只想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開心的上學。但她只是一個小孩子,小孩子的任務就是乖乖聽話。

         她暈車暈的很厲害,在走過一次像蚊香狀的公路後李一一學會了坐火車,她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坐綠皮火車,從此愛上了這個交通工具。火車多好呀,穩穩的向前開,沒有讓人頭暈目眩的嘔吐感,沒有汽車肚子里瀰漫的汽油味兒。如果世界上跑的交通工具都是火車就好啦,李一一想。那時候是2007年,她還沒見過飛機和高鐵,在她心裡,火車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交通工具。

Part 2

         李一一在抵抗了一個學期的新學校之後交到了幾個好朋友,其中一個女孩子是本地人,有一次她約大家去她家裡吃飯,這是一頓吃的賓主盡歡的飯,可是李一一回到學校之後自己偷偷躲在一邊哭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別人家裡吃飯都是這個樣子的,有漂亮又乾淨的餐桌,亮亮的暖黄的灯光,一对看起来感情就很好的爸爸妈妈,这是她第一次羡慕别人的家庭。她对这种陌生的感觉有点难过又不知所措。

         她是个倒霉孩子,李爸爸走得早,在她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爹就没了,好在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对于从来没见过的名义上的爸爸一点感情都没有。在她成长的年岁里,有很多长着陌生面孔的叔叔阿姨带着很奇怪的眼神问她,你想你爸爸吗。每次李一一都乖乖摇头,一点也不。后来她长大了之后回想那些人的面孔,她终于知道,他们那些奇怪的眼神,叫做“同情”。

          李一一是个有点小骄傲的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需要同情的地方,她也不认为没有爸爸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在李一一还小的时候,她还会把这些秘密说给要好的朋友听,可是后来她就不了。因为她发现,不管是怎样的朋友,在她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投来同情的眼光,李一一讨厌死这些异样的感受了,在她心里这些都是小事,聊到了就随口一提罢了。最初她因为跟朋友的亲密而诉说,可后来又因为亲密好友的同情而缄默。再后来她发现,即使是再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她轻描淡写提及的一切,比起这些沉重又黑暗的心情,大家更愿意接受吃喝玩乐阳光明媚的东西。于是后来,李一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对大伙简单乐观的人,她的朋友越来越多,她的难过越来越难被想起,好像她成为了人群中,最容易快乐的人。

Part 3

         2008年,李一一高二,那年她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他是同年级对面班上的男生。在那个青春文学言情小说横飞的年代,那个男孩子几乎符合李一一心里对暗恋对象的一切幻想。他有着瘦瘦高高的个子,干净清爽的头发,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不似同龄男生的沉稳的性子。她把与男生有关的一切悄悄写进了日记,在日记里,她称呼他为 N。一众好友都鼓动李一一去表白,可是她多怂啊,15岁的李一一灰头土脸的像一只丑陋的小鸭子,她的好性格让她能在女生堆里如鱼得水,也可以在男生堆里混的风生水起,可是只要一面对N,李一一准就一秒钟泄气,她积攒最多最大的勇气,也不过只敢去问他一道数学题。

         李一一的这场暗恋持续了她的三年,N或许隐隐知道过,也曾经玩笑似的漫不经心的问过,可是李一一从来没有承认,这样的暗恋让她感到甜蜜又苦涩。没有人知道,她的一切犯怂和否认,都源于自卑。

         她的高中时代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青春又精彩,十六七岁的李一一在人群中总是最快被淹没的那一个,走在街上也从来没有路人会对她回头看第二眼,她实在太平凡了,就算在青春电影里,她可能也只能做做跑龙套的角色。在李一一的高中三年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从第一排传下来的怎么也写不完的卷子,和月考退步时班主任黑漆漆的肥脸。这样的李一一,哪里会有什么追求爱情的勇气呢。三年里她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在黑夜里抱着N送的唯一一个兔子玩偶慢慢梳理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情而已。

Part 4

         2011年,她刚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两个人臭味相投无话不说,整天混在一起吃喝玩乐,别人都羡慕她俩。她以为这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了。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渐渐变得越来越疏远,李一一刚发现的时候试图挽回过,可她也不懂问题出在哪里,可能彼此心里都憋了一口气,互相犟着都不肯回头。

         最后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瞎逛,想浪费浪费学生时代最后的时光,说起来可能你也不信,李一一突然的就想起那个以为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了。她曾经独自在操场上转悠的时候斜着脑袋泪流满面,可她发现那些写书的都是骗人的,45度仰角眼泪还是会流下来,90度才能倒进去,可是那样看起来像一个神经病。李一一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李一一曾发誓绝不成为跟朋友默契疏远的大人,她最后还是长成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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