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早晨,极度的饥饿与头疼欲裂。
陈锋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邻铺的通哥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中叫道:“陈锋,今早又没课,你咋起得这么早?”
陈锋仔细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通哥,但很快,寝室内又响起了通哥的呼噜声——通哥没等陈锋回答,就又睡下了。
陈锋庆幸地爬下了床,拿上洗漱用品,走向了楼道尽头的盥洗室,刷牙、洗脸。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他的头痛稍缓,但仍饥肠辘辘。
陈锋愈走近食堂,愈有一股酸臭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到得食堂门口,他已食欲全无,甚至还有些反胃。
有许多学生从教学楼的方向走来,脸上惊恐与恶心交杂。
陈锋心下疑惑,逆着人流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如今正是大雾天,空气湿湿黏黏,陈锋边走边觉得气味加重,一直来到了教学楼前。
教学楼前的路口,有一个打扮朴素的四五十岁的女人站在路中央,她左手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脸上的神情极为无助;而她右手边的马路上,在盖着一层白布,白布凹凸有致,隐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女人的身前插着一块牌子,牌子上用血红的油漆写了四个大字:“杀人大学”。
白布底下传来了一阵又一阵腐臭的味道,令陈锋空空如也的胃里胃液翻腾,他望着白布,神色却渐渐呆滞。
“陈小花女士,你不要再扰乱教学秩序了!你这样做,还让学生们怎么上课啊?”学校的保安在女人的身旁既愤怒又无奈地说着。
被称作“陈小花”的女人胸口一挺,呼天抢地道:“咋咧?我女儿死了,还不许我来讨个公道了?这些学生没法上课,那我这做母亲的,就有法活了呗?”
保安指着陈小花:“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陈小花:“无理?人命,人命就是理!你……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呕!”陈锋忽然弯下腰去,干呕了起来。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保安呵斥了陈小花一声,走到陈锋的面前,“同学,你没事吧?”
陈小花“哇”地哭叫了出来:“农村娃的命不是命呐!城里的娃吐了一下,农村娃就白死了啊!”
陈锋身体的不适稍稍缓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保安,保安微微一愣,就见陈锋走到白布面前,问道:“这里边……是谁?”
陈小花一愣:“你谁啊?”
陈锋:“我是陆瑶的男朋友。”
陈小花撇了撇嘴:“这小妮子,在大学里果然交了男朋友!”
陈锋指着白布,声音颤抖:“这下面的……是……是陆瑶吗?”
陈小花:“除了她还能有谁?你们学校难道最近还死过其它人?”
陈锋身子一晃,几乎摔倒。
于老师匆匆赶来,见到此幕,大惊失色,对陈小花道:“陈女士,您这是干吗呢?”
陈小花一瞅于老师,忽然便哭丧起来,叫喊道:“你还问我干吗?你怎么不问这张白布下的人我在干吗呢?我把娃送到了你们学校,但现在娃没了,我……我能干吗啊?”
于老师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发生这样的悲剧,学校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但这里是大学校园,你把她放在了路中央,你让其他的同学还怎么学习啊?”
陈小花:“学习?学习?我女儿命都没了,还不能让我哭一哭,讨个说法了吗?”
陈小花的声音震耳欲聋,引来了越来越多人围观。于老师见势头不对,对陈小花缓言说道:“您的心情悲痛,我们十分理解,每个人都会理解的。但把陆瑶的尸体放
在路中央,终究是不妥当的。”
陈小花脸上更是激动:“瑶瑶是在学校死的,你们学校难辞其咎!你们说瑶瑶她是自杀,可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性子我知根知底,她怎么会自杀呢?一定是你们学校有鬼,欺负我农村女人没有见识,就骗我说她是自杀。”
陈小花顿了顿,一字字道:“我一定要查出真相,让真凶绳之以法!”
话音落下,陈锋看向了陈小花,脱口道:“你也认为陆瑶不是自杀的?”
陈小花一愣,看向了陈锋:“你说什么?”
于老师看向陈锋,严厉地喝道:“陈锋,这个时候,你别胡闹!”
陈小花目光发热地看着陈锋,急切道:“怎么?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陈锋看了一眼于老师,对着陈小花缓缓点了点头。
陈小花登时朝众人叫道:“好啊,你们这个学校,我早就知道陆瑶的死,里边一定有猫腻!同学,你把你知道的,就在这里,这个所谓教书育人的地方,明明白白地讲给大家听。我……我立马报警!”
本来站在陈小花左手边的小男孩忽然拉了拉陈小花的手,奶声奶气地哽咽道:“娘,咱们走吧,我想回家。”
陈小花一把甩开小男孩的手,叫道:“回什么家?陆航,娘告诉你,今天如果不能给你姐姐讨个公道,我就是死在这,也决不回家!”
说罢,陈小花看着保安和于老师,表情坚决。
被称作“陆航”的男孩儿表情一呆,两眼又噙满了泪水。
于老师见到这一幕,无奈地道:“陈女士,你到底想让学校怎么样?陆瑶的死,警方都已经定案了,你难道要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真相,就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吗?”
陈小花一字字道:“要么,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把凶手找出来;要么,就赔钱,三十万,也不多。不给钱的话,我和女儿就在这不走了!”
于老师一呆:“三十万?你……你这是在卖你的女儿吗?”
陈小花脸色登时一变:“你怎么说话呐?什么叫卖?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在你们学校里死了,你们难道想什么都不赔,就让这事过去?还有没有天理啦?”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上来。他的穿着很斯文,眼中隐隐透出些威严。
于老师见到,忙换了一副尊敬神色,道:“束教授,您来了。”
被称作“束教授”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看向了陈小花,不容置疑地道:“这位女士,你将尸体摆放在路上,已经严重影响了教学秩序,我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的人,来帮忙移走尸体,请你配合一下。”
陈小花看着束教授,眼中似有些忌惮,道:“你是谁?凭什么动我的女儿。”
束教授的语气中似乎隐含中怒气:“我是束月生教授,陆瑶替我干过活,我认识她,也很欣赏她,所以在她死后,就更不想让她被摆在路上,让看到的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陈小花:“教授?你一定很有钱吧。”
这时,有四个穿着素服的男人提了个担架走向陆瑶,看样子,就是束月生口中“殡仪馆的人”。
陈小花见到,大喊大叫:“你们如果敢动我女儿,我立马报警,告你们谋杀!”
束月生脸色微变,上前了几步,暗中塞给了陈小花几张一百元钱的钞票,低声道:“学校对于陆瑶的死也十分自责,并且也确实认为应当给你一笔补偿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补偿金。”
陈小花止住了激动的神色,看向了束月生,小声道:“您继续说,我听着呢。”
束月生接着道:“但这是学校基于责任感做出的决定,你如果报了警,这件事就上
升到了刑事案件,到时候,赔不赔钱,赔多少,一概由法律决定。报不报警,你自己选吧。”
陈小花眼珠一转,没有说话。
束月生向身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示意。
工作人员走上前来,陈小花没有阻拦,他们把担架放到陆瑶尸体的旁边地上,又开始四人合力摆弄起陆瑶的尸体,把尸体放到担架上。
陈锋在旁,看到工作人员摆弄陆瑶尸体的时候,在白布之下若隐若现的陆瑶面容,脸色渐渐呆滞。
陆瑶的脸色已是全白,就像梦中的天使,不带一丝杂质。
于老师趁这时候,向束月生低声问道:“束教授,学校要给陆瑶的家属赔钱吗?”
束月生低声答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论学校愿不愿意赔钱,都得先稳定陆瑶家属的情绪,恢复教学秩序,让学生们能安心学习。”
于老师点点头:“您说的对,但是这钱……”
束月生:“我会先垫上的。”
于老师闻言,脸上更为尊敬,道:“我替学生先谢谢您了。”
束月生点头,不答。
于老师又说道:“听说院长马上要退休了,您在候选之列,像束教授您这么德高望重的人,咱们院里没有别人了。将来,还请束院长多多提携。”
束月生忍不住微笑出来,批评道:“没谱的事呢,瞎叫什么。”
于老师:“是我说错话了。”
束月生又笑道:“倒是你,于老师。以你的资质,今年该评教授了吧?”
于老师苦笑道:“资质是有了,但排在我前面的副教授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吧,今年的教授名额怎么也轮不到我。束教授,您是负责教授评定的人,这里边的细节,您比我清楚,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束月生道:“你前段时间发得那篇文章,我看了,不错。”
于老师受宠若惊:“是吗,束教授!这……这文章能入您的法眼,我真是……太荣幸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这时已经将陆瑶的尸体抬上了担架,领头的人走到近前,对束月生问道:“教授,现在是?”
束月生看了于老师一眼,就换上了一副严肃表情,对领头的人道:“走吧,去殡仪馆。”
束月生说完,就往校外走去,领头和其它三个工作人员便抬起担架,跟随而去。陈小花和陆航赶忙跟上,与束月生并肩。
陈锋呆呆地望着愈行愈远的一行人,忽然看到由于搬动颠簸,担架上的白布甩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耷拉在半空,苍白得夺目。
陈锋心中一颤,猛然追了上去,拦在了一行人面前。
束月生脸色不快:“你是哪个院的学生,在这干吗呢?”
陈锋说道:“我也要一起去殡仪馆。”
陈小花一看到陈锋,喜形于色,大叫道:“对!让他也跟着,他是陆瑶的男朋友。我跟你说,他手上可是有陆瑶不是自杀的证据的,你可别觉得我是在讹你们这个学校!”
束月生脸色一变,隐有惊怒道:“你就是陆瑶的那个男朋友?”
陈锋微觉诧异,但见陆瑶的手仍悬在半空,忙跑到担架旁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阴冷似雨。
抬着担架的人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束月生,束月生脸色难看,但还是说道:“走罢!”
一行人继续往校外走去,陈锋与陆瑶的手掌十指相扣,走在陈锋身后的陆航看到这一幕,通红着两只眼睛,却忽然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