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之前在看一本散文集,作者余华,书名《没有一种生活是可惜的》。平时有读书习惯的人都知道余华,我也是多年前看了张艺谋执导、葛优和巩俐主演的电影《活着》后,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仿佛就是一本中国近代编年史,特别感触,从而关注了作者余华,继而拜读了余华的原著《活着》,特别满足,觉得原著比电影更加丰满。随后又拜读了余华著作《兄弟》、《第七日》……每一部都回味无穷。
余华不仅写小说,也写散文,且散文写得也相当不错,和他的小说一样引人入胜。余华在文中回顾他的创作过程时,聊到当年完成《活着》后,又完成了《许三观卖血记》。对于《许三观卖血记》这部小说,在许多介绍余华的文章中都会提及,也是一部里程碑的作品。我问自己“有没有读过?”。这个名字很熟悉,又是如此著名,应该不会错过,可小说中的情节却一点也没有印象。实在记不得了,干脆找出了这部《许三观卖血记》,翻看几页后解开谜题——果然是没有看过。那就即刻看起来吧!阅读余华作品的人应该都有一种感觉,他的小说只要看了开头,就无法掩卷了,必定是要一口气读到底的,这部同样如此。
(二)
和预想的不同,许三观卖血经历并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是被旧社会土豪劣绅强迫而为之,他第一次卖血竟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是很棒的——因为村里人认为只有身强体壮的人才有资格去卖血,才能娶到老婆。经历了第一次卖血,许三观的人生观发生了很大改变:可以进饭馆大声点菜点酒,尝到了美味的爆炒猪肝,知道黄酒要温一温再喝……最大的决定,是用这笔钱“强娶”到了心仪的女人——许玉兰。随后几年,许玉兰给许三观生了三个儿子,许三观觉得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
第一次卖血,许三观还是一种尝鲜,尝试一次不一样的经历,他觉得是合适合理的。而后面的几次卖血就很无奈、很异想天开、很讽刺、很悲怆了。
第二次卖血是在第一次卖血之后十年左右,许三观的大儿子用石头砸伤了方铁匠的儿子,为了赔偿方铁匠儿子的医药费,许三观又走进了医院卖血。
第三次卖血是遇到了第一次卖血时同行的两位同乡,当时他刚从林芬芳的屋里“办好事”出来,觉得要好好报答林芬芳,便随同两位同乡再次进入医院。
第四次卖血是到了1960年左右的自然灾害时期,家里面已经揭不开锅了。这天是许三观生日,许玉兰便在全家的玉米粥里放了些糖,还给许三观多留了一碗。就是这玉米粥,让许三观发现三个儿子竟然都已经不知道糖是什么滋味了。于是,他又去医院卖血,然后带着许玉兰和儿子们到饭店去吃了一顿——面,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第五次和第六次卖血是在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上山下乡时。大儿子回家探亲,许三观发现大儿子精神萎靡,心有不忍,可怜天下父母心,于是偷偷去医院卖血,且将所得三十元全部给了大儿子,让大儿子到乡下和二儿子一起补补身体,甚至给生产队长送送礼,以换取早日抽调回城的机会。但不到一个月,许三观又去卖血了,原因是二儿子所在生产队的队长进城来了,且说好晚上要来家吃晚饭。为了讨好队长,许三观在第五次卖血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又去卖血。当然,医院里负责卖血的李血头认出了许三观,坚决不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卖血,申明两次卖血的间隔必须是三个月。但许三观急着用钱啊,家里只有两块钱了,这些钱怎么够请队长吃饭?队长还要喝酒!队长还要抽烟!队长吃不舒服,二儿子怎么能早点抽调回城?二儿子不回来,老父亲的日子怎能舒心?后在同乡人根龙的协调下,许三观终于第六次卖血成功。
根龙就是当年许三观第一次卖血和第三次卖血时一起的两位同乡人之一,另一个是阿方。根龙告诉许三观,阿方卖血前为了稀释血浓度,喝了太多的水,把尿肚子(膀胱)撑破了,现在身体垮了,不能卖血了。然后,根龙在和许三观一起吃爆炒猪肝,喝二两黄酒时,突发脑溢血,死了。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揪,觉得不妙,仿佛原先的预感就要成真了——在阅读之初看到许三观第一次卖血,就隐隐觉得许三观的下场一定不容乐观,要么卖血时被传染到了艾滋病,要么就是卖血太多得了肺炎,非死即伤。所以当看到根龙突然死亡,觉得这也预告了许三观的结果。
这种感觉也许是以前看了《活着》后留下的后遗症,福贵的遭遇令人唏嘘,最后陪在身边的只有一头老黄牛,所有的亲人一个不剩,实在悲催。或许,余华又写了一个有相似遭遇的许三观,再让读者唏嘘一次?
继续阅读下去,悲惨结局的预感得到不断验证,许三观又去卖血了,且是变本加厉“不要命”地卖血。
许三观的大儿子在乡下得了肺炎,要送到上海医治。许三观让许玉兰带着儿子先去上海,然后他一路卖血给儿子筹钱治病。这段经历将许三观卖血的行为推到了高潮,每当许三观进入途中的一家家医院,都会让人提心吊胆,深怕节外生枝落个伤心。
去上海要经过六个县城:林浦、百里、松林、黄店、七里堡、长宁,许三观计划在这六个县城都去卖血,每次都卖四百毫升。
许三观第七次卖血,是在林浦。这个时间,是许三观第六次卖血请客二儿子生产队长之后的一个月,也是许三观第五次卖血后的两个月。也就是说,这三次卖血发生在两个月内,这与间隔三个月才能再次卖血的“原则”是严重违背的。
许三观第八次卖血,是在离开林浦三天后到达百里,仅仅隔了三天。
许三观第九次卖血,是四天后来到松林。这次,许三观差点死掉。
许三观第十次卖血,是他三天后到了黄店。
许三观第十一次卖血,是离开黄店五天后,他来到了七里堡。这次许三观卖了两百毫升血。
许三观第十二次卖血,是在长宁。这是许三观最后一次卖出身体里的四百毫升血。
到了上海,来到医院,许三观发现大儿子的床铺是空着的,于是,“他站在那里就哇哇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喊叫那样响亮,他的两只手轮流着去抹眼泪,把眼泪往两边甩去,都甩到了别人的病床上……”
日子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时隔十一年后,许三观再次来到医院想卖血,但医院里已经不要年过六十的许三观的血了。许三观很悲伤,因为医院已经不要他的血了,“如果”家里以后再遇上灾祸,该咋办啊!
(三)
书看完了,终于可以掩卷,可脑海中的声音却迟迟没有消失,是那种疑问的声音。许三观的生平不像福贵那么充实,遭遇的事情也没有福贵般大起大落。许三观只是若干市井人物中的某一个,他只是想平凡地过一生,只想家人不要遭遇灾祸平平安安。许三观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卖血。而在那个岁月,仿佛卖血真的能解决一切。为何会这样?没经历过那个岁月的人其实也能够明白一些,毕竟有很多文学作品对那个岁月多多少少都有些描述,不仅仅局限在余华的作品里。
恍惚中忆起我在大学里的那次献血,是义务献血两百毫升。献血后,食堂里给我们加餐——多了一个大鸡腿。饭后,我觉得有点困了,便回宿舍睡了午觉。午觉醒来,直接到篮球场和同学们打了比赛。年轻人,恢复地就是快。
几天后,周末到老家探望太太,她老人家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爸妈没给你生活费吗?你要去卖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