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去世的消息在微信群散开的时候，李昂紧皱着眉头，想是不是两个星期前他送去医院的那个人。

两个星期前，李昂接到单位领导的电话，说是有个单位的老职工下午要去医院看病，让他帮忙搭把手去。李昂虽然知道这和自己的工作无关，可是作为单位新来的员工，也没说什么。

下午李昂和一个不认识的职工一起开车到了老齐家里。房子在三楼，进门的时候李昂还在幻想各种不能自理的病人生活的环境应该是多差，可等到进门的时候李昂发现自己想错了：房间里的布置中规中矩，虽不能说是一尘不染，可倒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房间里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香味儿。老齐就倚在客厅的沙发上，厚厚的棉衣臃肿的裹着身子，腿上还盖着三四层棉被。里屋还有一个女人在，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和老齐。

“不是说好了四点出发嘛？怎么衣服也没穿？我下午还有事儿，你快点儿收拾，我送你去医院，能住院今天就住院，住不了还得再送你回来。”和李昂一起来的那个人看起来急躁很多，大概送老齐去医院这事儿他干了不少回了。

“小兄弟，你先坐，别着急。我这腿使不上劲儿，你再稍等我一会儿，容我穿个衣服...”老齐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可倒也字字清楚。

“行了，你先顾你自己。大姐，你把他平时吃的药和要换洗的衣服拿上，待会儿说不准能住院呢。”那人扭头向一旁的女人说到，大姐忙不迭的走回里屋收拾东西去了。

“你还等着干嘛，穿裤子啊？”那人又看向老齐。

“你们别看着我...”老齐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都是老爷们儿，还有啥害臊的，来，我帮你，快穿！”那人说着就上前去架起老齐。

李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不能自理的病人，在旁边不知所措。

“小伙子，来，搭把手！”那人又是一个转头对李昂说。

李昂慌忙上前，拽起衣服的一角。这时李昂才注意到，老齐的身上还挂着一个尿袋，上次见这东西还是李昂看韩国电影《素媛》的时候。李昂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努了努嘴角，什么都没说。

“行了，衣服、药、钱，收拾差不多了，咱们下楼吧。”那人和李昂一边一个，架着老齐的胳膊就要往下走。老齐其实个子挺高的，可因为生病把人折磨的变成皮包骨，倒也不重。路上听那大姐说，老齐已经一个礼拜没好好吃饭了，每天就喝点儿水，实在不行了才进点儿流食。这话一出，又引来那人的一阵数落。

到了医院，李昂拿着老齐的身份证去租轮椅。他瞄了一眼身份证，出生日期上写着六几年，老齐今年应该才50多岁，可如果光看面相的话，说他今年70多应该都有人信吧。

等李昂把轮椅推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停好了车，两人连拖带拽的把老齐从车里挪出来，直上三楼。

让李昂没想到的是，连主治医生见到老齐都吓了一跳。那医生看了老齐的病例，说住院可以，但也就是减轻痛苦，别指望能治好了，另外最近病床也紧张，如果单位可以报销医疗费用的话，现在就能住。

“住！他的钱都带着呢，社保卡也有，您联系住院吧。”那人说话倒也是干净利索，大手一挥，阔步向前，留了句“我去给他交费，你们带他去病房！”旁边的大姐也连声向医生道谢，医生用手指指胸口，又指指天上“有人看着呢。”

李昂和大姐推着老齐，要先下楼穿过整个医院到2号住院部再转到3号楼才行。路不远，可是外面刚下了雪，湿漉漉的，老齐带着一个破旧的毡帽，尽力把耳朵也捂上。

“小兄弟，谢谢你了。你贵姓？在哪个部门？别嫌我麻烦，这人生病了就这样...”老齐一路上念念叨叨，可能也好久没人跟他说话了吧。

“哦我姓李，刚来的。”李昂只顾着脚下湿滑的路和来往的车，根本没注意老齐。

“大夫，这是刚刚那个说要住院的病人，麻烦您安排一下。”大姐探身到医生的办公室，轻声说道。

“先把病人推进来，量个血压。”护士在办公室里喊，李昂连忙把老齐推进去。

护士把老齐的袖子往上一撸，在胳膊打弯儿的地方掉出来一个袋子，胳膊上又黑有黄。

“这袋子你多久没换了？”护士用手指捏着袋子，皱着眉头问。

“一个多月了吧。”

“一个多月？！这袋子一个星期就要换一次的你不知道吗？！”那护士快要跳起来了。

老齐什么都没说。

给老齐安排的病床在最靠近病房门的地方，那人和李昂把老齐抬到床上就借口走掉了，剩下李昂和那大姐办理剩下的手续。

护士把李昂叫到办公室，问“病人有什么过敏史吗？”

“我...不知道，我是他同事，今天第一次见他...”李昂都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可笑。“我给你喊人，你问问她兴许知道呢。”李昂去把那大姐喊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我是她家的保姆，也刚来一个月。”那大姐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儿委屈。

“我们去把轮椅给你还了，有医生在呢，你好好在这儿住院吧。”大姐一边给老齐说着话，一边搡着李昂：“快走，他这人事儿可多了，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就走不掉了！”李昂又努了努嘴，没说话。

出了住院部，李昂问大姐关于老齐的事儿，大姐说他也不了解，只知道老齐年轻的时候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跟人吵架，身边没了亲戚朋友不说，后来把媳妇儿也吵离了婚，现在只剩下一个闺女在省城上大学，过年放假也不怎么回家。

李昂想说点儿啥，可又感觉没啥好说的。

“齐XX同志于2016年12月X日因病不幸逝世，有前往吊唁的同志明日十点在单位门口集合一同前往殡仪馆。”

听说老齐去世直到出殡他前妻都没出现过，只有那个女儿前两天从省城赶回来了。

李昂看着微信群里的文字，皱了皱眉，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