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让我想起家乡的荷塘。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小时候学这首诗的时候,脑中的画面是,清晨时分站在荷塘边,夏日的阳光还没有开始灼热,脚踝甚至还有点微凉。
然后,我看着长着“花瓣脚”的小蜻蜓时而站立在荷尖,时而又飞低,用脚轻轻沾一下水面。
然而,现实并没有这么美好。
小时候,大人告诉我荷花塘里有水鬼,一旦掉下去,水鬼就会拖着你的双腿,拽到水底,把你的鼻子、耳朵和嘴巴里都灌满沙子。
我对荷塘里有水鬼这件事深信不疑。
我们老家那儿的人把水鬼叫做“水猴子”,所以我心里的水鬼就是猴子的模样。每次走过荷花塘,我都战战兢兢,心想,为什么水猴子要往人的鼻孔里塞沙子呢?
我喜欢荷花,但也真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一方面是因为我害怕水猴子,另一方面,是因为荷花有点儿讨厌,总是长在荷塘中间。
跟父母一起走过荷塘的时候,我的安全感骤升,总是走到塘边,大胆地挑一朵最大的荷叶摘下,带在头上遮阳。
有时妈妈不许,让用芋头叶子替代。芋头长在地里,摘起来比较安全,而且芋头的叶子跟荷叶有点像。但我小时候是看不上它的,觉得它不够圆,不是“真正的荷叶”。
荷花一般是摘不到的,偶尔有开在水边的,也早已被旁人摘了去,甚至用一根长棍子能够得着的,也都被别人抢了先。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荷花一开就发现了,从来不肯给我留一朵。
荷塘里也总有些趣事。
有一次爸爸骑自行车带我从奶奶家回家,天黑了,乡间没有路灯。爸爸的自行车很颠簸,因为农民要把荷塘里的水引到稻田里,经常把路挖出好多缺口。那一晚路过荷塘的时候,自行车直接把我颠了出去,掉进了旁边的荷塘,我吓得大叫,爸爸居然没有发现我已不在车上。
还有一次,我和我的童年小闺蜜一起去家门口的荷塘边洗碗,那是个很大的荷塘,水很清澈。乡下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大家就提着篮子去外面洗碗。
蹲到塘边的时候,我看到一条好大的鱼,安静地趴在浅水里。于是好奇地把它抱起来,它很乖,没有任何反抗。
小伙伴说:“这么大的鱼,拿回家吧!”
我说:“不行,这一定是别人买来养在这里的,不可以拿走。”
其实心里好想抱回家,但一心认定这是别人买来的,所以想了想,还是跟小伙伴说:“把它还回去吧”。
于是,小心翼翼地把鱼又放回水里。没想到,鱼儿摆了摆尾巴,一下就游入深水里不见了。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怅然若失:这买回来的鱼怎么自己逃跑啦……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小伙伴真善良,都没有戳破我的愚蠢。
哪个大人会那么笨,买回来一条鱼放在外面的荷塘里养着呢?
关于荷塘最开心的记忆,是我也终于得到了一朵荷花。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爸爸带我路过荷花塘,我跟爸爸说,我好想要一朵荷花。
爸爸那天心情特别好,居然说:“爸爸下去给你摘”。
于是卷起裤腿,脱了鞋,直接下到荷塘里去了。我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爸爸眼看马上就要够到莲花了,恐惧的是,爸爸被水鬼拖去了可怎么办呀!
爸爸终于没被水鬼拖走,我得偿所愿。
荷塘里除了水鬼和荷花,还有很多秘密。菱角菜的反面,有青青的菱角,生吃又脆又甜。还有一种长满刺的球,里面有一粒一粒的米可以吃。
莲花落尽,莲蓬就大了,莲子好吃,不过总是要一个一个抠出来,每粒莲子还要剥去绿色的皮,小孩子嫌麻烦,总是吃几粒就不吃了。
长大后,几乎再也没有夏天回去过,即使偶尔停留,也不会去乡下再见那荷塘了。
人们都喜夏日赏荷。
写完这篇,就在心里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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