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高扬和店主被众人簇拥着穿过两个街区,来到一幢独门独户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前面。院内的空地上堆放着许多粗大的毛竹和板材,仿佛是一个家具加工厂。虽然下了一夜豪雨,空气中依然隐隐悬浮着清漆的味道。
众人在院内止步,只有光头和络腮胡子尾随上了二楼。楼上照例有三户,东厢房、西厢房都屋门紧闭。只有中间一户敞着门,外观古朴,门楣上镂刻着木画,前面一排朱漆柱子支起一带游廊,高扬用手敲了敲,内胚却像是水泥的。
17)问道于盲
进得门来,中堂挂了一轴水墨画,画上的白发老翁骑青牛而行,二童子捧着葫芦和拐杖随侍左右,天上几勾祥云,远处一带幽山。空白处落款是“紫气东来意”,下面盖着鲜红的印章。画轴两侧手书一幅对联:八十寿宣三界旨,五千言立九州心。字迹大气磅礴,不知道系谁之墨宝。
靠墙条几上放着一对羊脂玉瓶,内中插着露珠滢滢新采的竹枝。八仙桌上摆着罗盘和一匣桑皮纸以及笔筒墨盒等物。两把太师椅是简约的明代制式。天还早,门边的一排藤椅上,一个穿无袖对襟褂子的后生用折扇盖着脸卧在那里补觉。
“嗐,别睡了!起来,起来!你叔公呢?”秃子沉不住气,过去嚷了几声,那后生便打着哈欠一路小跑去了西厢。过了大约一盏茶工夫,他搀着一个花白胡子回来了。老者七十开外年纪,穿一领竹布长衫,眼罩墨镜,头戴一顶瓜楞缎帽,手拄鹰头拐杖,进门后便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这大约就是房瞎子了。
“来者系何人?所问乃何事?”老者用低沉缓慢的语调问。秃子和络腮胡子对视两眼,那络腮胡子便上前回话,“房老仙,我是虾蛄街四号开杂货铺的张二虎,先前乃老镇在我那二楼的桃木剑和盒子今早起被老袁家不晓事的断链条活狲动了……街坊们哈撒了,怕出啥事体,所以过来麻烦乃哉……”那络腮胡子把责任一股脑儿都推给了高扬。
瞎子听完后思忖片刻,“既是如此,再做一局也弗碍个。”随即从纸匣里摸出两条桑皮纸,在上面用朱笔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画完后连同墨盒里剩余的朱砂交给络腮胡子,吩咐道,“你把这符重新贴到门上,朱砂调好涂到木剑上。”作助手的那后生又取来玉瓶,用竹枝在里面搅动了几下,将瓶中的液体洒到几个人身上。
助手将秃子和络腮胡子送下楼,其余人也四散离去。屋里只剩下瞎子、店主和高扬。瞎子向店主询问了高扬的生辰八字,掐指沉吟道,“甲寅岁腊月初九,大溪水命,壬戌二水为伏逆,土不能克,癸卯之金,入为优裕……神头禄,渊深处静之水。资之木旺土衰,庚辛不畏,清在丁壬。”高扬听得一头雾水,对这卦象全然不懂。
“汝且过来!”那瞎子招了招手,高扬只得过去拖了只杌子坐下。“你这后生,初来乍到,却为何要去那楼上胡闹?”“梦见楼上藏了宝贝,过去瞧了瞧。”“你既动了那冤灵的东西,自当有个交代。所幸你阳气尚旺,还不至被她魇住,权且祭拜这冤家一番,消了此业如何?”
高扬暗想这也太扯了,自己神佛庙里都没烧过香,此番却要来拜鬼,想来昨夜那舞蹈不是白看的。他正胡思乱想,老者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身后豁然裂开一道暗门,门内一架木盘梯通向上面,浮尘在晨光中旋舞。“你扶我上去。”瞎子命令道。
18)偷梁换柱
虽然是七月天气,高扬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楼上的密室竟是一座灵堂,“回”字形布置的供桌上摆了好些牌位。“你观此处如何?”“好地方,真凉快啊!”“这里供奉着本地所有客死异乡的亡灵,自然阴气重些。”“您这藏品真奇崛!”高扬打趣道。二人在拐角的一张供桌旁停住,“就是这里了,你祭拜罢!”
事到如此,也只能入乡随俗,高扬趴在垫子上草草磕了两个头。刚要起身,却发现面前的牌位用青布罩着,而周围其它木牌却没有遮掩。他脑中疑云顿起,掀起布套,牌位上赫然镌刻着“西门林雪”四个字。但是早上看到的盒子里那帧照片上的字迹明明是“西门林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拜她便罢,掀那罩子作甚?”瞎子突然开口。“你都看见了?”“看不见,我眼瞎,心可不瞎。”“那个女人叫西门林雪?”“天机不可泄露,无须多问。”“那万一拜错了怎么办?”“就算错了,也是天意。”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们连鬼也骗?”高扬在心里嘀咕着。“你回去罢,记住几句话一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迷人畏因,智者畏果;大道之行,始于正心’。”
回去的路上,店主神情阴郁,一言不发,只管埋头走路。高扬心头纵有千般疑惑,也又不好发问。上午剩余的时间,他一直呆在房中写日记,今天是他来到这个偏僻小镇之后头一次感觉有点后怕,昨晚离奇的对话,闹鬼的房子以及那个怪异的梦境都让高扬觉得非常不安,周围人似乎都对他隐瞒了什么,事情远没有当初预想的那样简单。
午饭是在楼上吃的,陪那老女人来的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大概是她儿子。高扬感觉这娘俩对自己都相当冷漠,既然不肯相认,倒也省了些客套。店主似乎也有些恼他今天惹出的事端,唯有花卷依然十分亲昵地蹭来蹭去。
“你能借我两斤茶叶吗?”高扬问店主,打破了饭局的沉默。“你要茶叶做什么?”“送个人!”“你下午还要出去?”“找人聊聊天。”“茶叶有的是,你自己挑吧,挑好了我用礼盒给你装起来。”……
19)托孤之地
“你怎么又来了?”昨日那老大夫探出头来。“来道谢啊,顺便请教点事情。”“谢我?你又不是孩子家人。”老大夫有点吃惊。“谢你提醒我,昨天也没付诊费,今天带了点茶叶来…”高扬陪笑道,“外面好热,能否先让我进去坐坐?”“进来吧!”老大夫把落地风扇打开。诊所里没有病号,只有两名护士在整理药架。
“这里只有你一个大夫。”“还有俩,一个出诊去了,一个在家休假。”“今天不忙?”“嗯……我想起来了,昨天同你来的那女的是学校的老师吧?”“是教美术的。”“你跟她认识?”“她是我表姐,支教过来的。”“你体格很棒嘛!还敢下海捞人。”“也没那么好,这两天老是肚子疼。”“可能是脾胃的问题,你去里面我给你检查检查。”这个提议正中下怀,高扬顺从地到屏风后面的床上躺下,耐着性子由他检查了一番。
“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两剂祛湿的药吃了就好。”……“这些照片真不错,我业余玩摄影,想弄个老照片专辑。”高扬指着墙上的相框说。“那都是六七十年代来插队的知青们照的。”“那会儿就有照相机?”“有个知青家里解放前是开照相馆的。”“这个人脸真长!”“那人外号叫瘦驴,得了甲亢,总是吃不饱。”“这个呢?”“赤脚医生小刘,上午出诊的那个。”“这孩子是谁?”高扬指着一个正在抚弄听诊器的小女孩问。“我们叫她阿莲,卫生所收养的孤儿。”
“这个表情好严肃。”“那是高医生,卫生所的创始人之一。”“他现在还在这里吗?”“早走了,还带走了阿莲,那是75年春天的事……”老大夫感慨道,“一晃二十年了,那时他们小两口刚结婚,就带着俩娃,小的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真不容易啊!”“他为什么离开?”“高医生获得了一个回城的机会,谁愿意在这穷地方扎根?留下的多是本地人。“您听说过一个叫西门林雪的女人吗?”“你问这个人干嘛?”老大夫陡然警觉起来。
“我前两天在一家店看到一本民俗小说,作者是西门林雪,祖籍就在这石鼓镇上。”“这不可能!”“为啥不可能?”“我认识的西门林雪二十年前就死了,是个男的,他也不是本地人。”“怎么死的?”“听说是自杀,那是个诗人不能写诗,画家无法作画,知识就是原罪的荒唐年月,容不下林雪那种个性。”高扬听得心中暗惊。“那个店在哪儿?等哪天我也过去看看。”老大夫仿佛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