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宏叶

来源：故事会吧

编辑整理：简书@诸一大笑　　

一、小偷的尊严

　　钱德勒是个小偷。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当小偷的，可是他的形象太适合当小偷了，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瘦小枯干。因此，即使他不当小偷，别人也觉得他应该是个小偷。

　　作为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钱德勒在饱受歧视的成长过程中真的成了一个小偷。尽管他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足以成为小偷界的教授，别人再怎么防范，他也有办法得手，但日子过得并不好。因为钱德勒的心肠太软，以侠盗自居，不肯偷普通人的钱，可哪有那么多坏人揣着钱在街上溜达？而且，坏人又不像钱德勒那样长得有标志性，他可没本事从外貌上看出谁是坏人。

　　终于有一天，钱德勒决心洗手不干，他要找一份正当的工作。这个愿望深埋他心底多年，但一直没人肯给他机会。

　　钱德勒按报纸上的招工广告一家家面试，结果和以前一样，负责招聘的人或客气或冷漠地表示，他不适合。天色将晚时，钱德勒来到一家珠宝店的经理室。

　　经理上下打量了钱德勒几眼，微笑着说：“老兄，请后退两步。”钱德勒诧异地退了两步。经理说：“向右转。”钱德勒照做了。

　　经理问：“你看见什么了？”钱德勒老实地说：“窗户。”

　　“窗户上有什么？”“玻璃。”

　　经理问：“玻璃里有什么？”钱德勒突然明白了，脸色涨红：“你什么意思？”经理大笑：“你难道没照过镜子？我要是招聘你进珠宝店，不用做生意，光防着你就够了。”

　　其实，钱德勒知道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从未有人像这个经理一样，赤裸裸地践踏他的尊严。他气得浑身发抖，很想冲过去，扇经理两个耳光。可是，经理站了起来，比钱德勒高一头。而且，钱德勒想起门外还有两个高大的保安，他咬紧牙关，默默地离开了。

　　钱德勒没有走远，在附近的小饭馆坐了下来。他要报仇！虽然他是个小偷，但也有尊严，他不能原谅这个浑蛋践踏他的尊严。经理出来时，天已经很黑了，但钱德勒是职业高手，他甚至没有打车，就凭借着对道路的熟悉，骑着自己的自行车，一路跟着经理的车到了四条街外的家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当天夜里，钱德勒轻松地潜入经理屋里。经理正在卫生间洗漱，其实钱德勒完全可以等经理明天上班后再进来，但他就是想在经理眼皮底下偷走他最贵重的东西。这次行动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尊严。

　　钱德勒钻进经理的床下，像老鼠一样灵活轻盈，没有丝毫动静。然后，他出人意料地喊了一声：“有贼啊！”

　　卫生间里的水声顿时停了，经理裹着浴巾惊慌地冲出来，看见大门虚掩着，他赶紧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然后关上门。他不放心，又看了几个地方，甚至连床下也看了一眼，但没看见钱德勒。钱德勒撑着床边，把瘦小的身体缩在半空。根据他的经验，一般房间进了贼，主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最贵重的东西。这一招他屡试不爽。

　　没想到，这时门铃响了，经理打开门，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经理把刚才进贼的事说了一遍，女人问丢了什么没有。经理笑着说：“这是租的房子，哪有值钱的东西。”两人笑着拥抱接吻，很快就滚到床上去了。

　　二、顾客的尊严

　　钱德勒气得直咬牙，他报仇心切，却忘了观察。其实他应该一进屋就看出这是租来的房子，不会放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正在窝火，床上两人已经结束战斗，喘息着开始聊天。

　　女人问：“你的活干得如何了？”经理说：“不就是招聘的事吗？现在来应聘的都是些废物。最可笑的是，今天有个家伙，长得贼眉鼠眼的，我就拿他来开开心。”他把钱德勒应聘的经过说了一遍，女人也大笑：“不过，店里人手不够，老板可一直在催你。”经理说：“老东西让我去外地出差，三天后才回来。这老东西，要求我找的人机灵，会拉生意，又要老实不谈条件，还随时准备被克扣工钱，能那么好找吗？”女人问：“你出差去干什么？”经理笑了笑：“上次进的几颗劣等钻石快卖完了，老东西要再进几颗。这事只有我俩知道，当然得我亲自去。”女人说：“什么叫劣等钻石，是假的吗？”经理说：“假的就违法了，那其实是碎钻石，用一种特殊的透明材料粘起来。如果是裸钻就容易被看出，但镶嵌在首饰上反而看不出来。即使客户以后发现了，我们也可以推托，说是客户自己弄坏了。又是掺着卖，不容易出事。”

　　女人走了，经理很快就起了鼾声。钱德勒从床底下爬出来，他从经理桌上的便签本撕下一页拿走了。他有了个更好的计划来报复经理。

　　第二天一早，钱德勒带着推荐信出现在珠宝店里，老板狐疑地看着他。钱德勒泰然自若，他对自己模仿笔迹的能力相当自信，而且经理说要出差三天，老板也无法马上验证。他有恃无恐地说：“我是昨天来面试的，经理让我今天上班，您可以问他。”老板摇摇头：“不用，你可以上岗了。”

　　钱德勒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老板会刁难，没想到这么顺利。他进入柜台，戴上了工牌，名字当然是假的。他边学着其他店员一样招呼客人，边寻找机会。店门口有两个保安，十分健壮，不过没枪，只有警棍，但两条街外的地方经常有警察巡逻。

　　钱德勒需要找到一位自尊心强的顾客，才能实现他的计划。突然，他眼前一亮，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温婉的女人走了进来。钱德勒作为小偷高手，观人的本领很强，这应该是夫妻俩，感情非常好。从气质看，这男人的地位不低，这样的人自尊心往往很强。更美妙的是，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男人的自尊心往往大幅度提高。

　　钱德勒咳嗽起来，边咳边捶胸脯。他长相猥琐，动作滑稽，店里的客人都看笑了，那女人也掩嘴轻笑。钱德勒手忙脚乱地道 歉，可怜巴巴地招呼这两位客人。

　　钱德勒殷勤地带着两人挑选，中年男人要买一枚钻戒和一条项链，都很昂贵。老板看着这一幕，乐得合不拢嘴。中年男人正要付钱，钱德勒突然叫住他，脸涨得通红，艰难地说：“先生，夫人，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您那枚钻戒上的钻石，是假的。我不忍心欺骗你们这样高贵而善良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板怒气冲天地跳过来，揪着钱德勒的脖领子吼道：“你在胡说什么！”中年男人仔细地看着钻戒，狐疑地说：“它看起来不像是假的。”钱德勒竭力挣扎：“他们把碎钻石粘起来卖给顾客，太卑鄙了！”

　　老板满头大汗，急忙向顾客们解释：“这人精神有点问题，大家别听他胡说。”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说：“能把钻石拆下来让我看看吗？”老板变了脸色：“这怎么可以，你这不就是拿我们的店当黑店吗？”

　　中年男人盯着老板的眼睛说：“如果你敢写下保证书，我现在就买下这枚戒指，拆坏的首饰由我自己负责。”老板眼珠一转：“不行，你这是侮辱我的尊严，我决不同意！”中年男人冷笑，对妻子说：“亲爱的，我们换一家店去买。”

　　客人走了，老板让两个保安给了钱德勒一顿老拳，搜过身后，把他扔出了店外。钱德勒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微笑着离开。他知道，等经理回来后，将面对老板的冲天怒火，因为碎钻石这事，只有他们俩知道。他成功地报复了经理，也顺便教训了这个浑蛋老板。

　　三、强盗的尊严

　　钱德勒离开后，不一会儿，新一拨客人到了，珠宝店又忙碌起来。一个穿着时尚的男人走进来，手上搭着风衣，直奔老板而来。老板微笑：“喜欢什么？让店员给您介绍一下。”男人轻声说：“我手上有枪，不要出声，否则一枪打死你。”

　　老板全身一抖，看向对方的右手，果然，在大衣的遮掩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老板不敢声张，按照对方的示意，从柜台里抓起一把首饰装进纸袋。对方用左手接过去，说：“后面站着我的同伙，你敢喊，他也会一枪打死你。”然后，他笑着大声说，“那我先走了，再见。”他身后果然有个男人，手上也搭着件风衣，正对着老板。

　　老板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着珠宝离开，几分钟后，他后面的男人也转身走出门口。老板大喊：“保安抓住他，他有枪，他是劫匪！”

　　两个保安同时动手，后面的男人毫不挣扎，束手就擒。警察赶到后，男人委屈地说：“我只是个游客，走进珠宝店里看看。我要走的时候，这个疯狂的店主突然喊起来，我就被按倒了。”老板吼道：“胡说！你和那人是一伙的，你用枪对着我，掩护同伙逃走。”

　　但是，警察搜检一番后，那人手里并没有枪，只有一个乌黑的烟斗，很多男人都用的。老板惊呆了，说：“这是个骗局，他骗我手里有枪！”男人委屈地喊道：“我什么也没说过！”老板喊了起来：“你的姿势和那个抢劫犯一模一样，让我误以为你有枪！”

　　警察无奈地对老板说：“先生，我们不能因为你误解他的姿势而逮捕他。这样吧，我们扣留他48小时，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只能放人。先来登记一下你的财产损失。”

　　三个小时后，警察紧急把珠宝店老板叫到了警局，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劫匪被抓住了，被抢走的珠宝也在他身上，而且他证实，那个被你误认为是同伙的人，只是被他临时利用的无辜群众。坏消息是，珠宝比你所说的少了两件，我们怀疑是他在路上藏匿起来了，正在审问。”

　　老板问：“还有一个坏消息呢？”警察说：“有人报案，在出租公寓里发现一具男尸，看证件，应该是你珠宝店的经理。”

　　老板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应该出差了啊！他有自己的房子，为什么还要租房子住？谁会杀他？”警察说：“我们已经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现场有他的指纹。我们在数据库里查到了他，想请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老板看了警察拿出的照片后说：“是他，就是今天早上在我店里捣乱的那小子！”

　　这些事情，钱德勒都不知道。他去了一趟孤儿院，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喝了点酒就睡觉了。等他醒来，电视正播放新闻：一个中年男子被杀死在出租公寓里。

　　钱德勒跳了起来，被杀的居然是那个经理！昨天晚上，钱德勒还在他床下趴了半天。

　　钱德勒浑身冷汗，这个经理固然倒霉，自己的运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天自己肯定在那屋里留下了指纹，因为没偷东西，也就没仔细地抹去指纹，真是愚蠢啊！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钱德勒硬着头皮开门，两个警察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早上，当珠宝店老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捆在了床上。一个男人正冷冷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枪。这人就是昨天被警方释放的“无辜群众”，此时完全没了昨天的委屈样，眼神冷得像刀锋一样。

　　老板吓得大叫，男人不耐烦地说：“不用叫了，你的保姆不在。我没看到你妻子，算她走运。”

　　老板惊恐地问：“你是什么人？”男人说：“昨天打劫的那人，是我的手下，他在监狱里被押着呢，能不能活下来取决于你。你昨天报案说丢失的珠宝，和他带回来的珠宝数量不一致。我不能容忍别人欺骗我，所以要弄清楚，是他骗了我，还是你骗了我？”

　　老板拼命摇头：“我确实是丢了那么多珠宝！”男人冷冷地说：“这个手下跟我很多年，从未骗过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很多人被偷盗或抢劫后，都会多报损失来骗保险公司的钱。”

　　老板哀求道：“我真的没有啊，你相信我。如果你觉得亏了，我可以再给你钱，只求你别杀我。”男人摇头：“钱我喜欢，不过这事是我的尊严问题。我不能容许别人欺骗我。”

　　四、老板的尊严

　　老板突然叫了起来：“对了，昨天开业前，我店里的珠宝刚刚清点过，是有记录的。失窃后的珠宝是警方清点的，也是有记录的，你可以去要一份……”没等说完他就闭嘴了，让劫匪去找警方作证，这才真是侮辱男人的智商。

　　男人狠狠地喘了口气：“你的店员不多，一共七个人，我已经查过了，他们没有机会偷拿珠宝。我相信我的手下不敢骗我，只有你有机会监守自盗。”老板苦笑：“我的房子就这么大，你可以随便翻，如果找出珠宝来，你想怎么杀我都行。”男人摇了摇头：“我没那么笨，你的珠宝不会放在房子里。就算我不搜，保险公司的人也会来搜。你的珠宝一定都让你老婆拿走了。”

　　老板身子微微一抖，连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求求你相信我。”男人“呸”了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老婆在哪里？除非我能找到她，否则怎么可能相信你，而不相信跟我十几年的兄弟？”

　　老板吞吞吐吐：“我实在不能说……但我向上帝发誓，或者你随便让我用什么发誓都行。”男人脸色涨得通红，站了起来：“看来你真是把我当傻子在耍，我一向是抢劫不杀人的，看来今天要破例了。我只杀一种人，就是看不起我的人！”他举起枪，恶狠狠地对着老板，就要扣下扳机。

　　老板杀猪般号叫起来：“别开枪，别开枪！我说，我老婆已经被我杀了，就埋在酒窖下面。”男人吃了一惊，犹疑地说：“你是不是想趁我去酒窖时逃跑，还是你在酒窖里有什么机关？”

　　老板拼命摇头：“不是，是真的！我杀了她，因为……我老婆和我聘请的经理私通，我前不久发现了，故意安排经理出差，就是为了杀死他后让别人晚一点察觉。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我老婆又去找他，等她回来后，我就先杀了她，然后赶到他们俩租的公寓，用我老婆的钥匙打开门，宰了那经理。你刚才说我的保姆不在，那是因为我给她放了假，以便处理我老婆的尸体。”

　　男人吸了口凉气：“看不出来你还挺狠的，你就不怕老婆不见了，别人会怀疑？”老板说：“我已经准备了一阵子，弄了张医学证明，说她有精神病，这样的人走失不是很正常吗？她又没什么亲戚，过些日子我报个失踪就是了。”

　　男人连连摇头：“私通而已，离婚就行了，干吗要杀人？我干这一行，杀人是不得已。你这么有钱，干吗要这么干？”老板咬牙 切齿地说：“这是尊严问题。那个浑蛋，是我从失业的穷学生里聘用过来的，一直培养成为经理。我还计划把店交给他管理，自己带老婆去环游世界，他竟敢背叛我！还有我老婆，以前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是我看中了她，娶了她，让她锦衣玉食，当上阔太太，她竟然给我戴绿帽子！”

　　男人想了想，说：“我暂时相信你的话，现在去酒窖里看看，如果有尸体，这事就算了。我会去找我的手下算账，就算他在监狱里，我也一样可以杀了他。如果没有尸体，我就回来杀了你！”他打开房门，门外猛然扑进几个警察，把他牢牢地压在身下。一个警官对他说：“你不用去了。在你们谈话的时候，警方已经在酒窖里挖出了尸体，他没骗你。”

　　男人怒视着警官：“你怎么会怀疑我？”警官笑了笑：“这得感谢你的手下。开始他确实把一切罪名都承担了，后来听说老板报失的珠宝数量比他抢走的多，就惊慌失措，破口大骂，发誓自己没有藏匿东西。我们很奇怪，他都敢抢劫，为什么少了两件珠宝会这么害怕？所以，我在放你走的时候，故意和别人谈论这件事，观察你的表情。从你下意识的咬牙动作，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无辜群众那么简单。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鞋子里已经被装了窃听器。”

　　然后，警官对面无人色的老板说：“恭喜你，你洗脱了向保险公司虚报损失的嫌疑，不过，恐怕要作为杀人犯上趟法庭了。我们本来只想抓捕这家伙，你算是意外捕到的大鱼啊！”老板勉强笑道：“你们不是怀疑那个小偷杀了人吗？”警官说：“钱德勒被捕后，我们出示了推荐信，他痛快地承认是自己伪造的，然后把他如何被珠宝店经理羞辱、想进店里捣乱报复的事都说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你和那个劫匪都没说谎，你的损失之所以比他抢劫的多了两件，是钱德勒走时偷的。不过，他已经把那两件珠宝捐给孤儿院了，这可以减轻他的罪行。”

　　老板不可思议地说：“我当时搜了他的身！”警官笑了：“他是个高手，先把东西放在了保安的身上，等搜完身，保安把他扔出去时，他又摸回来了。”

　　尾声

　　钱德勒只坐了一年牢，就出狱了。那个警官来送他，说：“出狱后要好好做人，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了。”钱德勒苦笑：“只要有人肯雇我，我肯定不再偷东西了。”警官说：“你当初给我出主意，立了大功。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如果那人是同伙，一定会冒险去查清那件事呢？”钱德勒说：“我是贼，最明白贼的心理。贼可以被人骂，但不能被同伙欺骗，这是贼的尊严。”警官哈哈大笑。

　　钱德勒在街头游荡，拿着报纸四处应聘，不知不觉走过那家他曾经闹事的珠宝店。店里有人冲他招手，他疑惑地走过去，保安对他说：“你进来一下，我们老板想见你。”

　　钱德勒走进店里，看到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带着有尊严的微笑说：“你太特殊了，我一眼就看见你了。”钱德勒也认出了他：“怎么会是您？”

　　中年男人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死了，老板进了监狱。店被拍卖时，我对妻子说，我们买下来吧，以后就不会被人骗了。”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尊严的店员，愿意来我店里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