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自己的衣角,莲子的语气终于不再高高在上:“宏远哥……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宫里其实挺好的……我也是真的想在洛阳留下。宏远哥……对不起。”
若是从前,宏远是看不得莲子受半分委屈的,更别说是像自己道歉了。
可如今……宏远也不知怎么地,心里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无论莲子怎么说,他的心似乎都不会再有一丝波澜了。
只是认真地看着莲子,宏远似乎抱着的是最后一丝希望:“莲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们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子过日子,日后生几个娃伴在身边,你……愿意吗?”
莲子必须要承认,在看着宏远这般认真的眼眸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心的。
找一个安静的小村子,生几个孩子,这是所有普通人都要过的日子。
可是她从来就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啊!
否则,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来洛阳呢?她要做,就要做洛阳最美的花魁。要活,就要活得开开心心轰轰烈烈。小山村里的平淡,枯燥,那些永远都千篇一律的无聊,她早已厌烦了。
再一次狠了狠心,她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宏远,语气决绝:“宏远哥,你走吧。我此生都要生活在洛阳,不管是要饭还是做花魁,洛阳就是我的归宿。你既不愿再陪我了,我也不会强留你。”
“哈哈!”
这话让宏远听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里也压抑着痛苦:“莲子儿,你说好,是我不愿陪你了吗?是你要把我卖进宫里面去!!你要让我当一个太监,永生永世都无法和你相见!!!”
永生永世……
这个词也在莲子的心里划出了一道痕迹,她几乎立刻就要转过身保住宏远,告诉她她后悔了,他们可以一起走。
可是再度望了一眼添香楼的华丽,最终欲望还是战胜了感情。
她提起裙裾,微微侧脸,视线却看在宏远的脚下:“宏远哥,对不起。能在洛阳生活是我的梦,无论如何,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你走吧,别管我了。”
你走吧……
这句话是宏远这辈子听到的最绝情的一句话了。
看着莲子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宏远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流泪。
可他的拳狠狠地捶着地面,似是在问自己,又似乎是在问远去的莲子:“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吗?!”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了,尘埃落定,他和莲子终究是不同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宏远才有力气起身。却在起身后听到身后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问道:“你想留在洛阳吗?如果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或许……我可以帮你。”
到洛阳的这些日子,宏远早已看出人情冷暖。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一直帮助另一个人,他转过头,想对素衣笑笑,却只能做到扯了扯嘴角:“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我留在洛阳……也没什么意义,我……回去吧。”
“好。”
素衣终究也没留宏远,虽然知道他带着一丝昆玉需要的残魂,可强迫他留在这里却不是素衣所想。
只是在宏远临行前,她叮嘱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一定想要完成的愿望,找我就好。”
这句话,让宏远停下了脚步。
一定想要完成的愿望?他看了看门外苍蓝的天,苦笑一声:“我想忘了莲子,活得不这么痛苦,你……也能帮我完成吗?”
忘了一个人……便只有自己才能做到吧。
可是宏远知道,他也许此生都做不到了。莲子就是他的命,是他从小到大都要守护的人。忘了她?那不就等于忘了自己吗?
“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那轻轻浅浅的声音却又在他的身后响起,万分笃定似乎这只是件小事:“不过我需要你的自由,你的未来,还有你的魂魄。等你死后……无法投胎。”
宏远的第一反应,几乎和所有人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素衣,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看着她平静而又肯定的面容,宏远脸上的不可置信渐渐地被一丝欣喜和一丝纠结所替代:“我真的……能忘记她?”
“是。”看着宏远的眼睛,素衣认认真真地点头,“你真的能忘记她。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用梦控制别人的记忆,不过如今的素衣街已经能有这样的能力支撑我了。若是失败了,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我自会放你离开。”
素衣最大的本事,不过是控制梦境罢了。
但是梦为人所心生,有时,梦能达到的力量,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再没有半分犹豫,宏远诚挚地点了点头:“好,那么我要做什么?我的自由……又要怎么给你?”
无法投胎这件事,对宏远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此生有莲子,也许此生又将再无莲子。她总会去投胎,若有来世,或许他们总能遇到。
可是他不愿再遇到莲子了,在这人世间,有这么一遭就够了。
带着宏远回到素衣铺,看着有些紧张的宏远,素衣笑笑:“放松就好,不过要你的几滴血,一个梦而已。想好了吗?要给我开什么铺子?”
宏远从来都没有开过铺子,可他路过一件铺子的时候,隐约在里面看到刀枪棍棒。这才想起,自己自从下山之后,便再也没有耍过大刀了。
闭上眼,任由素衣割开了他的手腕,却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宏远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日后的场景:“就开一家镖局吧。怎么说,也是当过强盗的人,或许比别人,更多一分对强盗的了解。”
滴血入地,龙骨为证,契约相成,天地难束。
这一晚,宏远做了一个梦,梦里再也没有了莲子的身影。除了莲子,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除了莲子,似乎什么都改变了。
开了镖局的宏远有些奇怪,为什么对面儿的添香楼上,总有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姑娘常常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