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现居成都。
明志诗
看你这乌鸦嘴！啊啊，可得小心点儿噢。
哎呦喂，兄弟，虽然闭环又重来，
也不能拿自己手指开涮嘛！
要不写一首血诗吧？乘食指连心挂着红。
有啥好沮丧的？不如碘酒杀毒来
消孽。是啊，一个兄弟说:
“不要写了，好生修养吧！”好，听兄弟的。
可出游计划又被迫取消啦，一等
就是五个月。“关键是静心。
相信，会有机会出去走走的。”一位兄长
安慰道。人家说得对，
小事情嘛，封控也只是暂时的？
“楼下的你们紧到闹个球啊，
我还不是要憋疯了…… 河边去不了就在
院子里喂喂流浪猫嘛……”
“煮饭的人经常这样，这算啥问题？”好，
下次削菜，一定把细，血不乱滴。
其实手指拇儿也很焦虑啊！
“究竟谁是你的菜，非要反起削？”
那就干脆以血明志表决心：
与病毒核酸没关系，我自愿接受捅捅捅......
2022.7.18
疑惑诗
即便是几个中性词，依然逃脱不了又一次
新政审视，而隐匿在铁幕后的东西，
那些让你望而却步的疑惑，
不断削弱着曾经的勇气。是的，
你已活过了一个甲子，那又怎样呢？
他是说经验内外的感受力。
昨天，你孤身从晨起走到了黄昏，从荒原
穿过翻修不久的路面，可你的痛恨
又缩短了半径多少？别说
直觉，为此，你用惊讶和预感
能矫正什么？请原谅我的不停质疑，
为了获得你说的那个技艺。
而我的经历和你所看到听到的差别有多大？
你不是西绪佛斯，不是唐吉诃德，
谁又会在意你的微乎其微，
就像世界之于我们得不到确认。
病毒飘忽，这里再次普遍禁足。哪有
什么无障碍交流，事实上，
除了情绪，它们和纸钞印章真没什么关系？
当疾病缠身到弥留之际，你流下了
久违的眼泪…… 就像面对
无边的死海，衰老的诗人，你
还能感受什么？是头上的火烧云还是
脚下浊浪，或那些僵硬的
岛屿？抵近，却无法躲过礁下暗伏的鲨鱼。
2022.7.21
自洽诗
你说这些天，总在午夜梦见死亡，
梦见躺在玻璃罩下的
那个人，是寿终还是殇夭？
事情也许并不邪门，治疗
同样存在着“过犹不及”，只是他，
没找到及时可能的自洽。
定格的表情是最后的按摩和涂抹。
你能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对，他好像递过一次刀子；
他要进入历史；那是他需要的钱……
多少年后，他回来，说：
一间房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碗，
就够了！够了吗？
风光的日子，可不这么想。
当然，不是每天都不清醒，
但幻觉实在无法阻挡，就在前天，
他又精辟的教育了我们……
先用手指掐算了伽玛的能量，
再是拉链的一叶障目。
但谁能想到，他会比你先行一步？
此刻，他正走在西去的路上，
体验自洽的完整过程，
以及停摆前的最后一次“三缄其口”
2022.7.24
状态诗
——给陈子弘
拿捏语言的能力，就是译了又译，爱了
又爱*，就是用世界未知的部分写
你的诗。状态不佳的日子，
我怎么可以贸然提笔。
暴雨扫过襞褶爬上阳台，仿佛一只巨蟹
翻了进来。对花甲已过的人来说，
当然知道什么叫力所不逮。
如果只是同读一首诗，
我更喜欢你幽暗桌面上那架三色的天秤，
想象的空间里，同样可以
“一面是贴合，一面是背离*”还有
一面装进青花的瓷器。
相信每个人都有他的判断，不论是出于
理想还是被邀，都是人的
一体两面。为什么我要借助你的
隐喻，说写不出哈菲兹
笔下显化的魅力裸女*，更拿不出科班的
文字投射“元大都”傲骄的琉璃？
我就时常这么自言自语，
像个田舍郎隔着果园的藩篱。
对，那是他们的蟠桃荔枝和金色的蜜橘，
还有滚圆的西瓜阴阳各半，
说到文本更高的辩析，兄弟呀，
语言的“高人”要中心开花，
他说写诗不是修辞不是触电般浑身颤栗。
2022.7.27
* 沃尔科特有诗《爱完又爱》。
* 取自陈子弘诗《襞褶》。
* 意取陈子弘诗《前言和后语》。
五更诗
他们说，要放一场家庭电影
来庆贺你的生日，
于是，我们就忙了起来……
对，就在这间既熟悉又有点
陌生的房间，
我们准备了果盘和点心。
放映机支起来了，天
也开始黑了，
可他们进进出出，总在准备。
我急了，怎么回事啊，
还在忙什么？
为什么，你的脸上表情怪异？
我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两只猫在打架……
“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呀，大侠*？”
“不急，我在办麻辣鸡块，
你们先看着，我一会儿就进来，
刚好满足胶片长度。”
回头一看，里里外外
竟空无一人。
“小炸，小笠*，他们去了哪里？”
就在焦急的呼喊中，感觉
是谁推了我一把：
梦见什么了？现在是凌晨五更。
2022.10.31
* 夫人的昵称。
* 家里两只猫的名字。
魔法诗
“病毒”再次阻绝了我们外出，在某个
魔法师身后。多年前，你醒来，
没人知道你叫什么你是谁，
真的，不是谁的在不在意。带着某种
审美品质，面对毒素的幻变，
你能穿透、跨越几个断层？
这和棉签探喉不同，用性感的竹枝词
它们反复链接于一种新的螺旋？
是呀，没有这严密的捅，
我们的世界还能干啥？哪怕简单的事，
如网上买菜，换个灯泡，肯定
不是最佳模式，可无论如何，
某些事情必须发生，无所谓你的质疑
或抗议。举个例子说吧，难道
你没觉得语用学多么重要？
从这里坐船，到达不远处微笑的海岸，
然后再回到那些爱我们的
人中…… 你觉得这样的幻觉
很多吗？当然，我不能说悦耳的甜蜜
都是谎言，就像这枚玉坠，
虽然，被他反复把玩，润了色，
但细节的真却如一颗流星划破了日冕。
2022.11.3
遛狗诗
晚上九时许，途经成都某老街口，
忽听街对面一遛狗老者唱：
“砸碎万恶的旧世界……”
不觉心里一颤：他要砸碎怎样的
旧世界？前天的，昨天的，
还是完全无意识的？
前天已灰飞烟灭，昨天也成定局，
这些，我们都清楚。
但也肯定不是今天。比如
外卖小哥脸上急切满满的幸福感；
疫情间隙，快递小妹
加速分拣的包裹与时间……
此刻的世界，往大了说就是祥和，
平安无事，秩序井然，
闭环着内卷的酒吧、咖啡馆；
往小了说，就更简单，
就是我得耐心再耐心一点，
直到上晚自习的夫人出现在眼前。
可那个老者就这么没完没了
来回地唱：“砸碎
万恶的旧世界……” 遛着他的狗。
2022.11.6
微颤诗
虽然，无法选择死就像无法选择生，
可对我来讲，还是常怀恐惧。
量子学真能取代语用学？
这不，本次体检，查出某几项指标
超正常值，接近了啥啥症，
我心头就微颤了半个月，
就“小气”地回绝了好几次诗人之邀。
他说决定生命的物质多得很，
但医生的眼神（特别是
她的语气）却表现得如此不可质疑……
复诊无大碍，五种处方药。
“猫有九条命”却挡不住
闭环中三只鸟因绝望而选择的俯冲。
“疫情”反复，进出要示码。
那些忽然罹病而逝的人，
真的都很老吗？“未知生，焉知死*”
他们的过往，他们的名字，
真比鸿毛还轻？“文字的筛孔，
究竞有多大？*”这事当然由不得你。
说麻烦，也简单，生命
时常就像一首诗的诞生——
“神来之笔”更是一句难求。你记下
的某细节，并不意味着死后
还会留存，就像那些幻觉，
总让憎恨的人倾慕于被憎恨的东西。
2022.11.9
* 出自《论语 先进第十一》。
* 取自哑石诗《轻微》。
傲慢诗
你曾为诗歌吃过苦，受过累，
这关傲慢什么事？自己
不消停，又耐不住
寂寞，那怨谁？就像今天，
不打堆，哪个晓得你是谁？
不要总说人家不对。
比如先锋或前卫，即使面对
更高段位，又如何呢？
向年轻人学习！我们确实已
过气了，这与勤奋无关，
需知，他们心里也很烦，但，
又都是很有涵养的人，
一般不轻易发声，其高冷的
纯粹，远胜那些猫咪。
他们用傲慢拒绝平庸的文字，
（那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他们用怪异和世界对抗。
作为次人，不屑与谁谁为伍，
自有技法高端的走式，
游动在语言脉络的每个节点。
虽然偶尔也会马失前蹄，
但那不是致命的，重要的是
殊异，没有套路的蝶变，
潜在的冷门，让你气喘吁吁。
阅读很重要，知识更让
有限的“天分”永远望尘莫及。
是啊，十倍的苦哈哈，
只为了一点儿很小的变化。
所以，傲慢是姿态，更是
拒绝的尺度和策略。
他们诗中保有的底线，
恰恰是你最大的虚弱和短板。
2022.11.12
磷光诗
坦率说，就这版相，我还能告诉你
什么？别对我说应该不应该，
欢愉的状态，远不是
你假设的云块，而真正不爽
是随意乱倒的苦水。对，
哪有什么陡峭的冒险，前路多平坦，
就像梦中画出的另一条直线，
绕一个圆心不断旋转。
钱嘛，一杯酒倒入另一个杯子，
浓度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只是彼此用半径拉开了距离。你看，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密，没有
诗的花草葳蕤在楼下
闪烁的路边。哪有什么铁锭的
坚固，病毒与核酸正在
吃着河鱼细皮嫩肉的大餐。我们叫
不出它的具体名字，也不必
打探什么。耳朵说要
听话听音，“鼓着这浮世生猛的
船帆*”而梦中晃动的鬼火
总是借那座预备的坟茔，磷光不断。
2022.11.16
* 取自哑石诗《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