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七妟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本命年。

中午她下班回来，我在门口摆好拖鞋，说妈妈生日快乐。她问我怎么记得她的生日。我说，阴历11月26日，怎么会忘？

她眉开眼笑。

其实我撒了个小谎。其实她没拆穿我。

晚上散步的时候她说，你忘了吧。我否认。她说，「这么多年，你哪一次记得过我的生日？」

上学的时候每次为同学好友庆生，妈妈都会轻轻叹气，大概是觉得她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够。我的生日她总是倒计时，她的生日，我只能装作记得的样子，有点羞赧。

之前写过跟妈妈的一些事情，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现在她已经睡了，我在隔壁房间里，写几句体己话。

妈妈是个脾气暴躁的妇人，在我5岁那年打得我嗷嗷哭。

理由很简单。

我去小伙伴家玩，回家后发现把玩具落下了，那时天已经黑了，想拿又不敢一个人去，想让妈妈陪我，死缠烂打。那晚她在加班批改试卷，受不了我闹她，好说歹说都不听话，她上来就是一顿打。

第二天屁股都是肿的，这种惨烈的场景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妈妈也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

她说，我小时候常常说出「鸡冠花跌倒了」、「你的眼里有我，我的眼里有你」这种话，聪明又可爱。我说，那是因为你很温柔很会发现啊。

在我往后的人生中，妈妈有过几段缺席时光。

她总是内疚，觉得没有好好陪伴我。但我可以寒暑假跑到她身边讲给她听，好像时光交错中，并没有错过彼此的成长。

我上小学的一个周末，忘了什么原因，总之就是要离家出走，一刻也不能等。雷厉风行地收拾好行李，把书包塞了个严严实实，不忘带上周一升旗要检查的红领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走到小区门口就愣住了。不知道何去何从。妈妈家是不能去的，肯定会被找到。我还能去哪儿呢？

在晚秋的风中凌乱了两个小时后，被下楼买烟的爷爷看到了，说你在门口傻坐着干嘛，饭做好了，回家吃饭。

和电视里的情节完全不同。家里没一个人发现叛逆少女离家出走，仍然乐呵呵的打牌煮饭。太没存在感了。我只好灰溜溜回家抓起碗闷头吃饭。

但其实，我叛逆的青春期来得很晚。

顶嘴、恋爱、工作、北漂。看不上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方式，向往诗和远方。

妈妈总是阻拦。因为这个孩子性格软糯温吞，实在不让人放心。

她也的确没高估我（摊手）。

和世界交手的这些年，月亮想要，六便士嫌少。兜兜转转，还是要在受委屈的时候跑到妈妈怀里撒娇的。

《七月与安生》里，七月的妈妈跟出远门的女儿说：「过得折腾一点，也不一定不幸福。就是太辛苦了。但其实，女孩子不管走哪条路，都是会辛苦的。希望我的女儿能是个例外。」

和七月与母亲的相处模式不同，自以为长大的我，就像一个竖起刺的刺猬，在她面前充满攻击性，有过很多次隔阂和伤痕。

怎么会没有隔阂呢。不知不觉两个人就无话可说，坐在一起也总是沉默。

觉得自己长大了独立了，能为自己的选择买单，祸害不着她，就别插手我的生活。耐心在别处，几乎没给过妈妈好脸色。

后来我重读《我与地坛》，作家史铁生年纪轻轻失去了双腿，度过了一段沮丧灰暗的日子。

他写道：「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

年幼时不懂这种感情，只当是寻常读物，看过了就扔一边。现在读起来，简直是要落泪的。

想起之前的自己不懂事，和妈妈发生过很多冲突，说话很伤人很让人难堪，导致母亲整夜不眠，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

然后慢慢坦诚，也开始懂她。现在想来，觉得当初自己真不是人啊。

她好了很多，越来越平和，会在小事上感恩，也非常知足。和她一起吃饭、散步、领取她的支付宝口令，再陪她去超市消费掉。

虽然看不上她这种薅羊毛的样子，但是也还蛮可爱的。

无意中翻到了自己四年前的日记。

一月四日，中午十二点十分起床，衣服穿到一半，突然开始思考人生目标了。

要考上最好的院校，攻读新闻硕士。

在毕业后养活自己，弹琴打球，读诗读史。

最重要的，是要买个100平的房子，邀请妈妈同住，或者离家近一点，隔三差五的一起住。

那时候真是个中二少女。想要独立，也想有妈妈在身边。

四年过去，当初的梦想几乎一项都没实现，真是有点丢脸。但是看到这些，心里还是暖暖的，一直是把妈妈放在心上啊。

网易云音乐有句热评：「所有人都想拯救世界，却没人帮妈妈洗碗。」

在妈妈看来，顺顺当当过好每一天，才是最大的幸福。她不需要特别的一天，她只是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孩子在懂事。

妈妈呀，不管我长到多大，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你的小孩。

今天你休息一下，碗放着我来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