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票出来,天上渐渐开始飘着些雨丝,我依旧把来时的旧票折好,放进了钱夹里。我有搜集旧车票的习惯,家里的西墙之上,旧车票贴了满满一墙,它们围出的轮廓渐渐成了一幅祖国的地图,每一张车票后面都有一首小诗。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旧车票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脚印,更是我自己心灵成长的痕迹。有时候甚至不用不看正面的发车时间,只看车票背面的诗句就能判断出曾经出行的季节和盼归的心情。
这些车票记录着我曾经走过的城市,却记录不了我曾经看过的风景和经历的心情。令人欣慰的是风景在照片里,心情在日记本上,每每翻看,不管时光有多远,记忆有多长,总会找到在上面找到痕迹。
从车站的台阶上下来,我瞅了一眼车票,售票员说要三个小时的车程,按道理说至少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这里的司机为了多拉乘客,总喜欢在路上兜圈子,现在又不是春运,多拉几个乘客,路上也没人检查。我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一头闯进了街角处的一家餐馆。我并不饿,只是精神有些空虚罢了。很多时候精神上的空虚是可以用物质来填补的,至少有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汽车站前小巷里的这几家餐馆并不卖饭,在这里你找不到任何一种可以吃的食物,却可以找到你想要的各种口味的书籍。当地人都知道,这一排餐馆其实都是幌子,里面经营的却是一排排的盗版图书和光碟。我因一年前的路过,为了躲避风雪而误入其中。在这里你只能找到精神食粮,要想吃饭还需往巷子深处去。
巷子的深处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旅客,都知道这个地方。这里的小店都罩着一层油烟,每一道菜都有别样的风味,常有入城帮工的农民工,到饭点便在这里寻一张桌子,对面坐了,炒一个小菜,拼一盘凉拌,酒必定是少不了的。夏天的时候是啤酒,酒都在冰柜里冷藏了一天,他们拿起酒瓶朝牙上一磕,掀了盖子就往肚里到,那冰爽的感觉凉透了一整个夏天。若是在秋冬寒冷的时节,他们必定会每人要上半斤二锅头,这种酒便宜且酒劲十足,一口灌下去,整个肠子都是热的,等炝锅面好了,就着大葱一会儿就是一头大汗。
我没在这小巷里面吃过饭,却在这里买过几本书。这里的东西都很实惠,面太多、汤太浓,一碗面够我吃两顿的了,这里的书太杂、价很贱,逛一次够我看几个月的。
傍晚的雨还在飘着,雨丝细如毛发,过往的行人也并不在意。这雨下的有一会儿了,小巷街道的青石板上略微有些发潮,蚂蚁还在搬家,路口的烧饼铺飘着大团大团的白雾,散发着一阵阵的麦子香味,我一头扎进了只卖盗版图书的小餐馆。
店门口坐着一个身材肥硕的女人,她把身子嵌在一张靠椅上,腰肢间的肥肉从两侧的扶手下挤了出来。旁边有一个炉子,还未到生炉子的季节,炉子里自然没有火星。炉子外层的铁皮已经烂了,里面的土渣有的掉了出来。残旧的炉子上放着一个铁锅,锅里面放着两个没有涮洗的瓷碗,上面还挂着几段挂面和青菜叶子。
昏黄的灯光下,书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畅销书合订本,有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有中学生喜欢看的岛国漫画,还有各种各样网络修仙的玄幻作品。但是最多的还是教辅,这是这个国家卖得最好的书。细细想来,这些年自己看的最多的书竟然是教辅,不由得哑然失笑。
现在的盗版书跟三年前相比,质量好了很多,装帧的设计也专业了很多,没有了那么多的错别字,纸张也不会脆弱得一折就碎,如果不是从价格上看,你可能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盗版书。
我在屋里随意地翻着,刚挑了两本,就有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人跑了过来对那个肥硕的女人说了几句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把卷闸门放了下来,并冲我摆了摆手,示意让我不要说话。我吓了一跳,一只手紧攥着口袋里的钱包。
女人说话了:小兄弟,不好意思赶上市里面大检查,你稍等一会儿,等他们走了你再出去。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我将挑好的几本书递给女人,她看了看我的书问我:你喜欢看周国平?
我说:恩。
她说:我更喜欢安妮宝贝一点。
我说:哦,我没看过。
她说:周国平的《妞妞》写的太伤感了,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你买了这么多,看来你也这么喜欢读书啊,待会儿给你算便宜点。
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这个时候,中年人从里间的屋子里抱着一摞教辅出来了,在一排很旧的书架上摆弄着。屋角电水壶里的水开了,在那里“呜呜”地叫着,屋里暗黄的灯光将雾气映得层次清晰。中年人接了一个电话,把卷闸门放了起来,门外的下雨天竟然比有灯的屋里还要亮一些。我付了钱,把几本书放进背包,弯着腰从半开的门下钻入了雨中。
——2015年10月23日,中午,秋阳暖暖,不敌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