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这里的天气。
小鱼记得她和阿水认识的时候,她在沪读书,阿水在湘读书。
小鱼读《诗经》,所谓佳人在水一方,那么虽然听不懂吴侬软语但如今也总算生活在有水的城市了,于是小鱼想,我大概也可以算作佳人了吧。
阿水拉二胡,一曲《赛马》,他从驻守北方边关到了楚地读书,于是阿水想,纵然少年时代多么轻狂,一身戎装之后他也可以算做成人了吧。
那年小鱼18岁,阿水19岁。
小鱼说,没有暖气,冬天的教室里冻死个人,这地方一点不如家乡好。
阿水说,没有暖气,一双鞋洗了三月不干,这地方一点不如家乡好。
后来,两个固执的喜欢那所家乡在同一个城市的人莫名被安排了相识,像当时的天气,大风起兮云飞扬。
小鱼会发邮件给阿水,告诉他梅雨季节不期而至,阿水回邮件说,他们去某某明星的演唱会帮忙协勤,然后和一起工作的警察冲突,他们据理力争,以少胜多。
小鱼很多时候会觉得阿水是个英雄,16岁混迹不学无数,17岁放弃优越的条件驻守寒冷的边关,19岁脱颖而出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像刘德华演的《烈火战车》,那么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轻狂不羁的追风少年。
阿水说,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带我长大,她骑着单车带我去学二胡课,很冷的冬天我坐在车后座上到了老师家院门口的小门,我一斜身人和二胡融一体,妈妈很轻松的就穿过去,阿水还说,我在不被管理就要成社会危害了,于是我选择了从军,我说去远点吧,就一杆子去了最冷最北边,新兵连的第一顿饺子,我觉得就是草馅的,后来妈妈来看我,她在后面喊我名字,我下意识的立正,回过身,黑瘦黑瘦的,我妈就哭了……妈妈后来组建了新的家庭,对方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他说,我不想他的儿女觉得我妈妈带着个不着调的儿子,于是他破釜沉舟获得了这所军中清华的进修资格……
小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在深夜爬格子,敲出来一篇又一篇的文字。
阿水在仅有的周末允许外出时间,去学校的礼堂在电话里给小鱼唱了一首张宇的《用心良苦》。小鱼去音像店,买错了卡带,买回了巫启贤的专辑,里面有一首歌,小鱼觉得很好听,他唱,很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这里的天气……
阿水说,我唱的是张宇,如果你有天嫁给我,我在婚礼上给你唱《给你们》。
多年以后,小鱼的婚礼上没人唱《给你们》,甚至小鱼的新郎都不知道张宇是何许人也,但小鱼知道,如果阿水当时在场,他会告诉新郎,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顾对待这个叫小鱼的女人。
不同于小鱼的大学生活,阿水每天要准时开班会,正点看新闻,每周都要有不同时间段的站岗值班任务,小鱼这些时候会在图书馆读书,她会偶尔想起阿水,远隔千里,于是读到,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小鱼会感到难过,她想,等将来一定和阿水去看看那个三月鞋不干的鬼地方,然后一起去凤凰,再然后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阿水值班的时候,小鱼会不睡觉和阿水聊天,某次长沙大雨倾盆,阿水深夜站岗的时候给小鱼写了一首歌,动听如那晚长沙的大雨,深情如那晚上海的皎月。
不过,据说小鱼后来走过万水千山,唯独没去过凤凰,每每读到沈从文这句一面看水一面想你,就会莫名的潸然泪下。小鱼的生命里也再没遇到过可以给她写歌的男人。
阿水的功课不够用功,小鱼会把整篇整篇的历史题解用短信一字一字的发给他,她会成天的泡在图书馆里阅读大量军事书籍,阿水的论文有一大半出自小鱼的手笔,甚至小鱼以为阿水一生都不会与自己有任何联系的时候,某个阳光耀眼的下午,阿水的电话打来,救急般的求小鱼在当一次枪手,那时候的小鱼正在筹备自己的婚礼,她很干脆的答应了。
没人知道小鱼的私心,小鱼一生自觉没有亏心过谁,唯独阿水,最后一次给他当枪手小鱼觉得心安了,像当年写给他的第一封信,开始,结束都那么善始善终。当然那之后阿水在没有和小鱼联系过,某次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小鱼觉得那是命定的一瞥,他很好,脱下了军装他依旧出色,会有天使替她来爱他。
小鱼和阿水分手的理由很世俗,两年的感情,往来的信件,海誓山盟的许诺,牵手的瞬间,甚至阿水蓬头垢面站火车过道为了早回家一天下车时的狼狈,小鱼都记得,但命运就那么喜欢无常,阿水放弃了继续读研回到北方边陲开始的地方,小鱼放弃了继续读研守候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但终是没能走到一起。
小鱼最后一次见到阿水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回到他们喜欢的城市,阿水带着他们一起养的那只小鱼起名叫“约巴”的小狗在公交站台等小鱼。
阿水说,多少年不打架了,那天晚上和朋友喝酒之后就和人动手了,一个啤酒瓶子直接砸在他头上,去医院缝合的时候他告诉医生,不用打麻药就这么缝。他说,真他妈的疼啊,疼的时候我就想,这一瓶子是因为一个叫小鱼的女人挨的,缝吧缝吧,比伤口更疼的缝合就忘了伤了,而且哥们那会叫出来,哭出来没人说三道四。
小鱼想起很久以前她爱过一个像香港电影里不羁轻狂的少年,他叫阿水。如今他也有了新的感情,他永远的成为了沈从文笔下的那一片水。他们终是,说再见。
小鱼难过的弯下了腰,她知道即使在有无数个18岁19岁她也不会忘记阿水,阿水也不会忘记小鱼。
很想给你写封信
告诉你这里的天气
昨夜的那一场电影
还有我的心情
很想给你写封信
却只是想想而已
我已经不能肯定
你是不是还会关心
爱与不爱都需要勇气
於是我们都选择了逃避
爱与不爱都需要勇气
於是我们都选择了逃避
或许你不相信我很满意
这样的结局
或许你不相信
我没有一丝的埋怨和悔意
虽然你是我的最初
虽然你是我的最终
虽然你是我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