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说话,不,他不敢说话
他站在门口,目光呆滞恍惚,可恶,明明已经放空自己了,可是屋内的对话仍三三两两地钻进了他耳中 “孩子他爸,你说那孩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唉,不爱说话就算了,那孩子的孤僻有时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你说以前我们说他,他还知道编个故事为自己开脱。站在,连吭一声都不会了,这孩子以前不这样的。”“以前”这个词冷不丁地将他的耳膜撞的嗡嗡作响……
以前,他喜欢和坐在路口拿着红鞋子的奶奶聊天,尽管他从没问过为什么不把鞋穿上老是拿着;他喜欢和总出现在公园的小女孩一起玩耍,尽管他奇怪为何她每天都独自出现在那,无人理睬;他也喜欢在每天上下学必经的马路上,看着一袭黑斗篷的人用大镰刀将人吊着离开,尽管他一直在感慨这个演员好尽职啊,每天都到。然而,当小伙伴们开始疏远他,当父母责怪他编故事的眼神由担忧变为恐惧时,他才知道:路口从来没有什么拿着红鞋子的老奶奶,只有一个几年前在路口为了捡一双鞋子而被车撞死的收破烂的老人;小公园里未曾出现过什么奇怪的小女孩,有的只是一具多年前被抛弃于此的女孩尸体和一宗未解的案件;马路上更没有什么穿黑色斗篷的人,只有每天冷淡麻木的行人及那多不胜数的交通事故。
是的,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看得见怪物的怪物。
奶奶临走的前一个晚上,还年幼的他看见穿黑色斗篷的人荡进奶奶的房间,肩上依旧是那不变的大镰刀。当他绘声绘色地向父母讲述这一幕时,却被满面愁容的父母当作不懂事的天真幻想。第二天,奶奶走了………
从那时起,他开始变的寡言,最后成了沉默,他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害怕在现实中看起来无异的人在下个瞬间却成了人们眼中的虚无。可他又知道他的恐惧无处述说,因为人们不会相信,他们不相信一切他们的认知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不管这东西存不存在,他们都将其统称为臆想。他在想,也许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也有人能看到那些东西,只是他们选择沉默,这样就能顺利与这个世界融合,不被当成异端。而自己,却说了出来,所以,是自己的错吗……?
他看着人们每天在死亡的刀刃上跳着疯狂的华尔兹,自认为高端优雅,却无视脚下的血肉模糊。一个又一个人跳着跳着便掉落,从此便不曾再伴着音乐起舞,然后,又会有新的人踩上刀刃,狂欢再度开始,舞姿摇曳,生久不息…
时间拉回,午后的小院里唯留蝉声聒噪,和那与噪声形成对比的静默的男孩。屋内父亲的叹息,母亲的掩泣,那种压抑让恍惚的他都觉得烦闷。好累,不想再这样在恐惧中度日了,一直是一个人,离开就好了,大家一起离开这里。
他走进屋内,绕开了父母待着的客厅来到厨房,机械般的转动煤气阀,一整串动作完成得那么行云流水,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演习了多少遍。刺鼻的气味开始弥漫,他手中握着从烟不离口的父亲那偷的打火机,只要按一下,一切就都结束了,恐惧就能到头了。这时,黑斗篷出现了,“终于想走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黑斗篷的声音,那声音平凡得让人想吐槽,只是谁会在临死前吐槽呢?后来他才知道只有将死之人才能与他对话。“你一直在等我吗”语气淡定得仿佛他刚才不是像死神抛出一个问句而只是一句闲聊时的感叹罢了。“我从不等任何人”没有任何的情感波澜。“也是啊,那,这次带走的人会多一点,没关系吧?”“嗯”“感觉已经撑不下去了,不被信任的世界,被当成笑话,怪物的世界已经……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按下打火机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火舌瞬间将屋顶顶起,一切似乎都被火焰包围了。
嘶,真的很疼,他心想以前不知道是谁说的,死了就不疼了,真TM放屁!他动了动快要熔掉的嘴,问道:“你还在吗”“嗯”“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嗯”“最后,最后你和奶奶说了什么?我在门口看到你们在说话。”片刻的沉默后,还是无任何感情波澜的声音“她看见你在门口偷看,对我说‘那孩子看得到你,别人大概不会相信他的话吧。因为你,他的未来会走的很艰难吧。所以,能请你等到他自己想走的时候再来带走他吗?’那时我没有给她回答,现在,我来带你走了。”“哦,是吗,原来还是有人会相信我的,被信任的感觉真好。只是,已经太迟了…”
风残忍地践踏着一片废墟,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灰烬扬起,被带往不知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