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亘古的华夏大地上,黄河被尊称为母亲,而秦岭被尊称为父亲,当人们俯视黄河仰望秦岭时,目光都会随着心灵陷入久远的思索,仿佛血脉绵延,有着深深的无限牵挂。崖峭林葱的秦岭,某些习惯了攀援纵跳的灵长类动物,终于厌倦了原来的生活,喜欢躲藏进天然的石洞群居起来,他们仰望着空旷的洞壁,在抵近的距离改变着交流的语言,听洞外的风雪厮号,野兽们沉重的脚步杂乱地逼近,他们试着颤巍巍地直立起来,用空着的两肢握紧尖锐的石器,一步步走向一场为了生存而血泊横流的厮杀中,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几十万年,他们收获了智慧,增强了本领,改变了生活习惯。这一群后来被以地命名的蓝田人开始离开洞穴,他们依赖着血缘关系形成的族群,持着狩猎的武器,小心翼翼地,顺着山泉汇成的河流向北部的平原走去。
平原给予他们更加广阔的天地,激发他们做出了更加巨大的创造,直至进入有着文字记载的人类文明。当人被仓颉作为抽象的符号标记出来,广袤的大地便也纷纷产生出属于自己的名字,这些地名就像是许许多多整齐排列的神奇匣子,把山河、原野、时间、人群收藏起来统一管理,所以每一个人,除了本身的名字之外,还需要始终要背负一个或者许多地域的标签,或许这些地名是因人而得,却依然会成为人类历史文明最重要的标签之一。而历史的洪流遵循着分合的规律,向着更高的文明扭曲前行,每一次剧烈疼痛的分合,把最初以血缘为基础的人类族群撕裂切割,随意丢弃在陌生的地域,人类只好靠着坚韧的毅力,融合修复着这些疼痛,顽强地生存下来。
那一群走出秦岭的蓝田人后裔,在关中平原渭河流域生存了几千年,虽然也经过了历史的整合,却基本没有离开过那一片火热的故土,他们习惯了北方干燥冷暖的气候,习惯了在春雨夏日中耕作、在秋凉雪冬中瑟缩;习惯了皓月当空的夜晚和天高云淡的白昼;习惯了风中的黄沙弹敲皮肤的惬意.......当时间真正进入魏晋南北朝时期,连年的战乱像是汹涌的涡流,席卷了整个北方地区,这些久居渭水的汉民,集体向南迁移,离开自己热恋的故土。早在两汉时期为了边塞稳定被内迁的“五胡”(匈奴、鲜卑、氐、羌、羯)族群,成为了渭北、关中乃至北方的新主人。他们与留在当地的汉族群众杂居一处,努力地接受着汉文化的熏陶,民族的大融合促进了文化的大发展。
羌族是是“五胡”中的一支,他们按照血缘和种姓,沿着渭水和黄河星罗棋布,组成了许多新的羌村,而这些羌村,多以部族的姓氏为名。在羌族的姓氏中,雷氏、夫蒙氏、同蹄氏是有名的姓氏,这几个姓氏的家族关系良好,常常相邻而居,保持了同族异姓的内婚制,秉承相同的宗教信仰。随着时代的变迁,政权的汉化统治,也使民族融合的进一步加深,他们的后世子孙早已变为承袭中原文化的彻头彻尾的汉人了,不少羌姓部落原有的部族聚居形态被打破,成为以地域为主而非血缘为主的北方汉民族的一部分了,出现了“夫蒙氏”改为汉姓“蒙”、“马”,“同蹄氏”改为汉姓“同”、“周”等文化事象,至唐中叶,已经绝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先祖是那个部族了,只留下了一些羌族烙痕的地名。
夫蒙氏聚居过的村庄曾被称为夫蒙村,穿过浩淼如烟的历史,逐渐演化成“伏蒙村”、“扶蒙村”或者“蒙村”、“马庄”之类。人们至今还沿用着这些古老的村名,只是多数人已经无法从残留的字面上,感受到历史的跌宕起伏和世事的沧桑巨变。庆幸我的故乡伏蒙村还保留着一段,游牧向定居、骑射向耕读演进的民族融合的依稀身影,我们从晦涩的字义上寻根,去见证着那一段厚重的历史。在这一片高天厚土之上,留下的悠悠古风,高唱着中华文明的胜利之歌。
2016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