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初雨渭江南,快意刃萧弑酒酣。
这场雨,是百年未见的,如蛟龙出川,意将淹没整座应天府。
常郢元自感不快,明明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却逢上这瓢泼大雨。此前,常郢元身为一介浪子,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想去考个科举,看看能不能谋个一官半职好养活养活自己,谁知这厮眉头竟如此之高,不仅过了乡试,会试也是成为了贡士,得去皇宫参加皇上主考的殿试。
“好不容易等来做驸马的机会,再不济也可以在朝廷做个官了,偏偏碰上了这久见的大雨,大道已经不好走了,非得走山路不可!唉,这老天爷怎么这么偏心呢?非要故意整我!”常郢元边抱怨着,握紧自己的佩刀,驾着快马在野径飞驰。
他警觉起来,“现在黄昏大雨,万一又遇上个野兽山鬼什么的,这遭经历,去了阎王爷那里也可以和小鬼们吹吹牛了!”常郢元自己打趣解闷,不忘观察四周的情况。突然,远处山腰中,竟升腾起袅袅青烟,时而,便消散在雨中。
“这荒山野岭,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家!看来不用露宿在山麓郊野了!”常郢元眼前顿时生了光彩,快马加鞭朝人烟处奔去。
林中小居,被繁杂的草木一层一层遮挡,残破的屋身,似乎已经成为了这座山的一部分。常郢元纵身快速跳下马,收拾了一下马具,便到屋前敲了敲门。
“在下科举贡士,本应赴京城赶考,殊不料大雨来至,只得途经此地,希望可以借宿一晚,多有打扰。”
“进来吧。”门缝中钻出阵冗长的声音。
常郢元先是一惊,随后便推开了门。屋子里除了睡觉的床榻,一张酒桌,一个不知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便什么也没有了,真的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屋子的主人端坐在床榻上,背后则披了件长得拖地的斗篷,头上顶着斗笠,似乎是位老渔翁。屋主人缓缓抬头,目光与郢元交织在一起,常郢元再是被震惊到,面前这位大山深处的隐士,不过是一个刚步入中年,面容还略有英气的男子。
屋主人随即低下头,又提起笔,郢元定睛看了眼,原来他是在作画,画被平铺在床榻的小桌上。常郢元对书画有一些了解,于是乎凑前上去打量了下,倏地,他的视觉立刻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房主人所绘的,似乎是江南之景,虽然只是线稿,但每一笔都是犹如神韵,天上云舒霞卷,山林花草逞娇呈美,画中湖泊,带着皎星皓月的至美,又蕴含水的真实,湖面泛着小舟一片,山水结为一体。这是郢元平生从未见过的绝品,况且,画未有上色便已经打破尘俗,绝非是凡人可以做到的。
细看如此之线条,整个大宋,没有人可以与其媲美,而绘下这每一笔的,不过是一位不知名的隐士。郢元欣赏着初稿的画,大脑中似乎回忆起什么东西来,脑门一亮,连忙叫道:
“莫非...莫非...先生是...”他又次卡住了脑袋,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名字。
屋主人则先是摇了摇头,说到:“我看你倒是对画有些研究,不如帮我个忙。”
郢元立即拱手作礼:“愿听先生教诲!”他早就对眼前的这位画家佩服到五体投地。
“你去帮我在山中开采一些石青石,石绿石,我作为绘画的颜料。”
“先生以名贵的石青,石绿作为绘画的原料,我确实鲜有耳闻,况且我对矿石并无研究,怎可分辨采集的石料是否适合作画呢?”郢元在震惊中还有些不解,石矿作画,是宫廷的御用画师中极罕见的高手才会用矿石为颜料,而面对着自己的这位大师,还真是深藏不漏。
“你甭管这些,都采来就是!”
“待雨停后我马上就去。”
屋主人嘴角微微上扬,道:“雨已经停了。”
常郢元身为一个半愣子的读书人,哪里干得了这等体力活,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待他累死累活背着各种石头回到屋内,屋主人已经用事先研磨好的丹青颜料为画上色,只见他握笔的手一顿,在绢绣上吹上一口气:“画完了。”
随即,他小心翼翼拿起画的两侧,向常郢元展示。常郢元一下子被鲜丽明亮的色彩所吸引,瞬间忘记了劳累。整幅画作被上了几层底色,远景的群山之巅上,都点缀了石青所特有的自然色泽,一派江南美景栩栩如生,道道墨痕从天际划过,是淡淡雨丝。画中人物都和蚂蚁般大小,每个动作却都细致入微,整幅画犹似要脱离绘卷之束缚。“好画,好画啊!此生有幸见到此画,也是无憾了!”常郢元一边夸着,一边慢慢赏画,他是完全把自己浸入画中,愈发觉得画是如此真实。
“先生打算为画取何名字呢?”
“我画的是京都临安之景,便叫它《临安初雨》吧!”
“好名字,好名字,甚是妙哉!”常郢元又忽然想起什么,赶忙问到:“我来此处也有几个时辰了,还不知先生贵姓。”
屋主人听到这里,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吓了常郢元一跳,空气瞬间陷入死寂,顷刻之间,常郢元发现周围的房屋变得越来越虚无,画中的景色却愈加真实,将他一点点拉了进去,郢元猛地眼前一黑,只依稀听见远方传来屋主人的话:
“吾姓王,名希孟。”